狄仁杰走近尸体,李元芳紧随其后,警惕地扫视着屋梁、角落。仵作上前,小心地翻动尸体进行初检。
“面色青紫,口鼻无异物堵塞,脖颈无扼痕、无勒痕,手足无外伤…”仵作的声音充满了困惑,“体表无显著致命伤…这…死因不明啊!”
狄仁杰俯身,目光如炬,仔细检视着陈远的双手。左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伸出带着薄茧的手指,极其细致地、一寸寸地检查陈远的手指、指甲缝。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解读一篇无人能识的天书。
时间一点点流逝,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李元芳屏息凝神,他知道,恩相那双洞悉秋毫的眼睛,从不放过任何微末。突然,狄仁杰的动作停在了陈远紧握的左手小拇指上。指甲缝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小的、几乎与污垢混为一体的异物。他示意李元芳递过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小心翼翼地在指甲缝里剔刮。几粒比芝麻还细小、闪烁着极其细微却异常夺目的金色碎屑,落在了他铺在掌心的一方素白丝帕上。
那金色非同寻常,并非市井常见的金粉,其光泽内敛而沉厚,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宫廷的尊贵气息。
“金屑…”李元芳低呼一声,眼中精光一闪,“从何而来?”
狄仁杰没有回答,只是将丝帕仔细收好。他的目光随即落向陈远胸前微敞的衣襟。手指探入死者怀中,触及一处微硬的纸角。他小心地抽出一张折叠的、边缘极不规则的纸片——那是半页被撕裂的残卷。
残卷上,是陈远博士那熟悉的、此刻却显得极其潦草甚至带着几分惊惧的笔迹:
“…名录非真,寒门路绝,此乃掘我大唐根基之祸!巨利动天,只手遮云,裴…”
字迹戛然而止,关键的名字被粗暴地撕去了,留下参差的毛边,像一道无声的呐喊被硬生生掐断。那一个“裴”字,墨迹尤其深重,力透纸背,充满了指向性的控诉与未尽的惊惶。
“名录非真…巨利动天…裴…” 李元芳低声念出这几个词,脸色变得无比凝重。这残卷所指,直指本届春闱的核心——进士名录被篡改!涉及惊天贿赂!而矛头,隐隐指向了朝中一位姓“裴”的重臣!礼部侍郎裴云鹤的名字,瞬间跳入李元芳的脑海,此人正是本届春闱的主持者之一!
狄仁杰捏着这半页残卷,指尖传来纸张冰冷的触感。他缓缓直起身,环顾这间被三重枷锁禁锢的死亡密室。窗外,雨打芭蕉,沙沙作响,更衬得室内死寂如渊。
三重铁壁,凶手如何遁形?
指甲缝里,御赐金漆从何沾染?
怀中残卷,是死者最后的控诉,还是凶手故布的疑阵?
那被撕去的名字,是否就是操纵这场舞弊、布下杀局的幕后黑手?
春闱开考在即,这半页纸掀开的,究竟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元芳,”狄仁杰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那扇被诡异胶状物封死的窗户上,“这间屋子,是锁住的。但人心里的鬼,锁不住。” 他转向李元芳,眼神锐利如刀锋,“今夜,你替我再来看看这屋顶。风高雨急,有些魑魅魍魉,或许按捺不住了。”
李元芳抱拳,沉声应道:“遵命!元芳定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他明白,恩相已从那微不可察的金屑与惊心动魄的半页残卷中,嗅到了远比这物理密室更为凶险的阴谋气息。国子监的惊雷,已然炸响,而这,仅仅是风暴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