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秀芝穿着那件新做好的红底白花小褂出现在井台边洗衣。那抹鲜艳的红在一片灰蓝黑褐的粗布衣衫中,如同投入死水潭里的一块石子,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哟,秀芝嫂子,这褂子可真鲜亮!新扯的布?”隔壁快嘴的赵二婶第一个凑上来,眼睛像钩子一样在秀芝的新衣上刮来刮去,粗糙的手指忍不住去捻那光滑的布料,“啧啧,这料子,得不少钱吧?你家守田哥这是……发大财了?”
秀芝心里一紧,脸上却努力挤出笑容:“发啥财呀,二婶子笑话我呢!前阵子回娘家,我娘看我衣裳破得实在没法见人,咬牙匀了点儿压箱底的布头给我……”她说着,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带着明显的心虚。
赵二婶撇撇嘴,那笑容里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意味:“哦?娘家贴补啊?那可真是疼闺女的好娘亲!”她拉长了调子,眼神却飘向了王家那崭新的屋顶和院墙,又收回来,意味深长地在秀芝那件刺眼的新褂子上转了一圈。周围的几个女人互相交换着眼色,窃窃私语起来,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秀芝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胡乱搓了几把衣服,端起盆匆匆逃回了家。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还在怦怦乱跳。她低头看着身上这件惹祸的花褂子,那鲜亮的红色此刻变得如此刺目,像一团甩不掉的火焰,烧得她坐立不安。
更大的麻烦来自儿子狗娃。瓦罐里的金豆子对这个半大孩子来说,是家里藏着的宝贝,是能换来好吃的、好玩的“魔法石头”。王守田和秀芝千叮万嘱不能对外说,可孩子的心性哪里藏得住事?一天傍晚,狗娃和几个半大孩子在村口老槐树下玩闹。孩子们争论着谁见过最稀罕的玩意儿。狗娃看着伙伴们吹嘘的泥哨、玻璃弹珠,一股强烈的炫耀冲动涌了上来,压倒了父母的警告。
“嘁!你们那些算啥!”狗娃叉着腰,小胸脯一挺,声音拔得老高,“俺家才有真宝贝!金豆子!黄的!咬一口软乎的!俺爹藏在炕洞里!能换老多白面馍馍和新衣裳!”他得意洋洋,仿佛自己就是那拥有金山银山的小少爷。
树影婆娑的暗处,一个身影猛地顿住。那是村长赵有福。他刚去公社开完会回来,正背着手,踱着方步,琢磨着怎么从公社新下的救济粮里多抠点油水。狗娃清脆又带着炫耀的童音,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了他的耳朵里。金豆子?!藏在炕洞里?!赵有福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精光四射。他像一头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悄无声息地隐入更深的树影里,贪婪的目光死死锁定了王家那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齐整的院落。原来如此!那新屋,那花布,那渐渐滋润的气色……一切都有了解释!一个大胆而贪婪的念头,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4 动土惊鸦血染金
狗娃的童言像一颗投入粪坑的石子,溅起的恶臭迅速弥漫了整个槐树村。关于王家“金豆子”的流言不再是窃窃私语,变成了公开的、绘声绘色的议论和猜疑。源头被指向了那座新起的屋子和秀芝扎眼的花布衣裳。
“听说了吗?王家那金豆子,来路不正!怕是扒了哪座老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