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城楼之上,寒风猎猎。顾珩那张俊雅温润的脸,在那一刻只剩下蛇蝎般的阴冷。他亲手挽弓搭箭,箭簇在惨白的月光下闪着淬毒的寒光。而依偎在他怀里的萧玉宁,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混合着狂喜与怨毒的扭曲笑容。

“皇姐,”她的声音甜腻如蜜,却字字淬毒,“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弓弦震颤的嗡鸣,利箭撕裂皮肉的闷响,还有身体被巨大力量带飞、撞破冰冷城墙垛口的剧痛……最后看到的,是城楼下密密麻麻、如同蝼蚁般攒动的黑甲士兵,以及那面在风中猎猎招展、属于顾珩的玄色大纛!

背叛!彻头彻尾的背叛!用我萧明昭的骨血,铺就了他顾珩通往权力巅峰的阶梯!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粗糙的泥地和干草刺破了皮肤,渗出血丝,但那点微不足道的痛楚,远不及心中滔天恨意的万分之一!顾珩!萧玉宁!你们欠我的,我要你们百倍、千倍地偿还!

“聋了吗?十七号!”监工粗粝的咆哮和鞭梢破空的风声一同袭来。

我猛地偏头,那带着浓重汗臭味的鞭子擦着我的耳廓扫过,“啪”地一声狠狠抽在旁边的木柱上,留下一条清晰的湿痕。动作快得连我自己都心惊,仿佛这具瘦弱不堪的身体里,还残留着前世习武的本能反射。

“小人这就去。”我垂下头,声音嘶哑干涩,刻意压得低沉粗粝,模仿着周围杂役的腔调。脊背却挺得笔直,像一根不肯折断的芦苇。

那监工三角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被更深的暴戾取代:“哼!骨头倒硬!滚!”

我沉默地转身,走向马厩更深处那个最阴暗、气味也最刺鼻的角落。按照监工的“指示”,我的“搭档”,那个所谓的“痨病鬼”,应该就在这里。

角落里堆着厚厚的、几乎发酵的粪草混合物,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背对着我,正吃力地挥动着一柄与他身形极不相称的大铁锹,一下一下,艰难地将粘稠污秽的马粪铲进旁边巨大的藤筐里。他的动作迟缓,每一次挥铲都伴随着一阵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呛咳,单薄的肩胛骨在破烂的衣衫下剧烈起伏,仿佛随时会散架。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猛地顿住,警惕地转过头来。

一张极其年轻的脸映入眼帘。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五官轮廓深邃,鼻梁挺直,本该是俊朗的底子,却被长期的饥饿、病痛和肮脏的环境彻底扭曲。面色是一种不祥的蜡黄,颧骨高高凸起,嘴唇干裂发白,唯有一双眼睛,深陷在浓重的阴影里,却亮得惊人。那眼神像淬了寒冰的刀锋,又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孤狼,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野性、警惕,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对周围一切的憎恨与不信任。他死死盯着我,握着铁锹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仿佛随时会暴起伤人。

对上这双眼睛的瞬间,一股寒意猛地从我的尾椎骨窜上头顶,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刹那间凝固!

谢无羁!

那个名字如同惊雷在我死寂的心湖里炸开!前世那场席卷整个大梁、令京都血流漂杵、伏尸百万的惊天宫变!那个踏着无数尸骨登上帝位、手段狠戾如修罗的暴君!那个名字,足以让整个大梁的夜空都为之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