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明双手死死扣在冰凉的琴键边缘,指尖的触感异常清晰,像是直接捏在心脏外的骨骼上。
她慢慢起身。角落里的混乱成了一团模糊的背景噪音。她的眼睛穿透人群的缝隙,锁定那双已经无光的瞳孔深处。在按压的胸膛之下,在那片生与死挣扎的混乱中心……有什么东西,微小,却异常刺目地闪着光。
一种奇异的璀璨光芒。
不是医疗设备冰冷的幽蓝或亮红,而是一种……近乎虚幻的、凝固的、难以言喻的光。极细的金色线条勾勒出某个扭曲的轮廓。
像一枚跳脱时空、被骤然拍扁在心脏深处的、凝固的——音符。
钟鸣在葬礼后的那个星期一准时踏进了咖啡馆,皮鞋叩击木质地面,如同丧钟的余响。
“艳明小姐,”他那把被劣质雪茄烟腌渍过的嗓子在尚未奏响任何旋律的安静空间里撕裂空气,锋利得让人牙酸。“陈老板的棺材已经盖严实了,那么,我们不妨谈谈你,以及你的指尖,‘污染’音乐的方式。”他施施然落座,就在曾经属于陈老板那个能监视全场的宝座,后背挺得如钢尺,眼神如同毒舌的信子般在艳明身上反复舔舐。“说实话,”他慢条斯理地搅动侍者匆匆放下的咖啡,金属小勺撞击杯壁,敲出一连串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听到那天你扭曲肖邦的行径,我真是想当场洗耳朵!肖邦?在你手下成了什么?一堆……一堆野蛮的噪音!是对作曲家神性的亵渎!”
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剧毒的钢针,精准地刺入艳明绷紧到极限的神经末梢。周围稀疏的客人开始侧目,窃窃私语如同沼泽地里冒起的腐败气泡,无声地浮动、破裂。
艳明的指尖落在冰凉的琴键上,像是碰触寒冰。钟鸣刻薄的话语在她脑中扭曲、回响、膨胀,搅动着一种粘稠、污浊、令人作呕的漩涡。亵渎。神性。他凭什么?凭什么!
钟鸣冷笑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金属摩擦的尖利:“……那种噪音,简直如同……” 如同什么已经无关紧要。一个疯狂尖锐的变奏音符轰然砸碎了他后面的话语!那声音并非乐器发出,而像是从深不可测、被岩浆烧穿的裂缝里直接喷发出来——混沌、沉重、蕴含着彻底撕裂物理法则的毁灭倾向!
紧随其后的是狂暴的音流!不再是琴键敲击,更像某种无形却锋利至极的巨爪,在碾压整个空间!音符尖锐的棱角不再是流动的旋律,它们是高速旋转的合金锯齿,毫无旋律可言,只带着最原始、最赤裸的切割意图,凶狠地刺穿空气!每一个音都充满恶毒的脉冲,仿佛裹挟着无数微小带倒钩的刀片。
钟鸣搅拌咖啡的动作凝固了。他猛地抬头,脸上那副精心维持的睥睨神气瞬间瓦解。他身体怪异地朝后弓起,如同遭受沉重无形力量的凶狠撞击!那杯滚烫的咖啡整个泼了出来,褐色的污痕迅速在昂贵的西装布料上蔓延。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接着是徒劳的呛咳。他的脸如同浸了水的石膏面具般快速塌陷下去,颜色由涨红急转为可怖的死灰。镜片后那双时刻闪烁着评判和倨傲光彩的眼睛,此刻疯狂地暴凸出来,布满令人胆寒的、蛛网般的血丝。一只手死死卡住喉咙,指骨因过度用力而显出青白;另一只青筋虬结的手则痉挛地抓挠着自己的左胸心口位置,隔着昂贵的西装布料,仿佛要徒手掏出里面正在疯狂暴走的东西。每一次抓挠都充满绝望,力气大到几乎要把布料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