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里的杂音彻底断线了,如同收音机被强制切断了频道,只剩下死寂。
钟鸣高大的身体最终软倒下来,以一种极其别扭的方式卡在咖啡馆卡座的缝隙里,眼睛大睁着,却什么都映不出来了。西装上巨大的咖啡渍如同未干涸的血。
最初的几秒,咖啡馆里绝对的死寂足以吞噬心跳。
紧接着爆发的尖叫和混乱浪潮一样淹没了艳明。她面无表情地坐在琴凳上,指尖甚至还没来得及离开最后一个被狠命砸下的琴键。冰凉的触感沿着指骨蔓延。
急救人员徒劳地按压那具躯壳。有人捂住了眼睛不忍看。混乱中,艳明慢慢抬起头。咖啡馆窗玻璃外,铅灰色的厚重云层终于不堪重负,一道惨白的裂口划过天际,雨点狠狠砸落下来,急促地敲打着玻璃。
那沉重的雨点节奏,敲在玻璃上,渐渐和她指尖下某个遥远而狂暴的旋律重合,带着终结一切的寒意,砸在冰冷的琴键边缘。凝固的音乐碎片,在那片凝固的死寂里,兀自闪烁着无声而残酷的光。
钟鸣的尸体被小心地抬起、移走。遗体的位置,空无一物。
艳明的心跳却撞在肋骨上,如同失控的重锤敲打。一片玻璃碎片般的闪光在眼角余光的边缘无声地掠过。她几乎是飘过去,在几个收拾残局的侍者还未彻底清理地面的狼藉之前。
就在钟鸣蜷缩倒地的那个位置旁边,在泼洒的咖啡污渍深处一点不起眼的缝隙里。
不是玻璃。更锐利,更规则。轮廓清晰地透出异样扭曲而锋利的棱角。一枚……彻底凝固的、由某种绝对结晶物构成的微小造物。通体流转着冰层般幽深的蓝色荧光,核心一点璀璨的金芒如同被极高温的太阳熔炼过。那形状如此熟悉——一个极度扭曲变形、仿佛在极大痛苦和压力下才被瞬间塑造完成的——
——音符。
周围所有嘈杂的人声、杯盘碰撞声、救护车的警笛声……全都诡异地远去了,抽离了,世界被一只巨大的真空罩隔绝。艳明缓缓地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指尖。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枚散发致命蓝光音符水晶的瞬间——
一点刺痛,毫无预兆地从她的指尖内部爆发出来。清晰、尖锐、冰冷。她猛地抽回手,低头。视线有些昏花。
在她左手小指的指尖,那片皮肤竟隐隐透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光泽。不是血液的红,也不是皮肤本身的暖白。更像一种……坚硬、无生命的灰白色?不,更准确地说,就像那种历经千万年被水流冲刷磨蚀得异常圆润的鹅卵石的质感。
无声的警笛,在她自己指间的微光里尖锐地嘶鸣起来。
地下室的深处漂浮着干燥纸张和久远木质的气味。悬于破旧灯罩下的灯泡昏黄无力,仅能勉强驱散门后浓厚的黑暗一角。
中央,唱针在旧唱片黯淡的轨迹边缘悄然落下,带起一阵细微的砂石摩擦声。
艳明指尖悬停在那布满奇异凹纹的老旧唱片之上,金属纹理在昏暗灯下显出冰冷的质感,隐约折射一抹幽绿,宛如凝固多时的尸斑。这隐秘角落里的黑胶唱片曾是她疲惫琴声的庇护所,现在却恍若一具承载诅咒的棺椁。指尖拂过密纹,一丝异样冰冷猝不及防地沿着指骨蔓延开来。那冰冷并非实体之寒,倒更像是某种深不可测、属于“它者”的注视,穿过指尖皮肤瞬间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