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4年9月13日,早8点03分。废弃实验室的第一缕光,是从天花板裂缝里漏下来的。
那光线斜斜地切过积灰的空气,在地面投下一道狭长的亮带,像上帝忘了收走的卷尺。光带里浮动着无数尘埃,每一粒都在缓慢翻滚,仿佛还停留在这个试验室被遗弃的瞬间——或许是五年前,或许是十年前,没人记得清了。
空气中弥漫着三重气味:铁锈的腥气像钝刀在磨鼻腔,消毒水的甜腻早已挥发成若有似无的幽灵,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类似烧焦塑料的焦糊味,黏在墙角那些扭曲的金属管上。试验室很大,大到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在空旷里撞出回声,高到抬头只能看见模糊的横梁,上面挂着几缕断裂的电缆,绝缘皮像剥落的蛇蜕。
地面堆满了“尸体”。不是真正的尸体,是比尸体更冰冷的残骸:缺了一条胳膊的机械臂蜷缩在墙角,指尖还捏着半截生锈的螺丝刀;掉了屏幕的监控器仰躺在地,玻璃碴反射着那道漏下的光,像只瞎了的眼睛;最显眼的是一排靠墙的试验舱,透明舱体蒙着厚厚的灰,里面的液体早已蒸发,只在底部留下暗褐色的污渍,舱壁上贴着模糊的标签,能辨认出“编号734”“体征稳定”之类的字样,字迹被岁月洇得发蓝。
就在这片死寂里,有个“东西”醒了。
不是生物的苏醒,没有呼吸起伏,没有骨骼摩擦的声响。那是一团游走的能量,无形无质,却带着宇宙诞生之初就存在的慵懒与狡黠。它是洛基,是火与冰的纠缠体,是诡计雾气的集合,此刻正百无聊赖地在试验室里飘游——大约在三分钟前,它穿透了试验室厚重的铅制大门,理由很简单:太无聊了。
多元宇宙逛腻了,神明的争吵听厌了,连打破第四墙吐槽剧情都觉得索然无味。它需要点新鲜事,哪怕是在这种堆满废铁的地方。
能量团在试验室里转了半圈,掠过那些残缺的机械臂时,对方毫无反应;碰了碰试验舱的玻璃,只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白痕。直到它飘到试验室中央,才停下——那里站着一个“人”。
严格来说,是个人形机器人。
它比周围的残骸完整得多:没有缺胳膊少腿,没有明显的锈蚀,甚至连表面的仿生皮肤都保持着近乎完美的状态——一种偏冷的白皙,像没晒过太阳的瓷。它没有头发,头皮是光滑的金属质感,反射着那道漏下的光;没有鼻子,没有耳朵,脸部只有两个器官:眼睛和嘴。眼睛是深棕色的,瞳孔是纯粹的哑光,没有丝毫神采,像两颗嵌在脸上的黑曜石;嘴是淡粉色的,线条平直,闭得很紧,仿佛从未张开过。
它就那么站着,双臂自然垂在身侧,关节处的金属接缝蒙着薄灰,显然很久没动过了。但洛基的能量触须探过去时,却感觉到一丝微弱的电流——核心线路没断,只是处于休眠状态,像个睡熟的孩子。
“哦?还算个像样的壳子。”
洛基的“声音”在能量团内部响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挑拣意味。它见过无数形态的容器,神话生物的躯体,神明的化身,甚至规则怪谈里的扭曲形态,但此刻,这个朴素到近乎简陋的机器人,反而吸引了它。大概是因为“完整”——在这片破败里,完整本身就是种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