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坐落在城市边缘一片幽静的半山腰上,通体是冰冷的浅灰色调。巨大的落地窗映照着外面连绵的山色和树影,空旷得能听见脚步的回声。昂贵的家具线条简洁锐利,一尘不染,却只让人觉得寒意森森,毫无生气。季承言住在三楼尽头的主卧,那里像是另一个被隔绝的世界。林砚则被安排在二楼一间宽敞却同样冰冷的客房。
在这个巨大的空间里,他们如同两颗各自运行的星球。季承言似乎总有忙不完的工作,早出晚归,行踪不定。林砚除了去新的学校,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房间,或者陪着情绪依旧低落的母亲在花园里晒晒太阳。唯一的交集,似乎只剩下那张长长的、光可鉴人的橡木餐桌。
晚餐时间,气氛总是凝固的。长长的餐桌上摆着精致的菜肴,佣人悄无声息地布菜、撤盘。季承言坐在主位,林砚和母亲坐在一侧。刀叉偶尔碰到骨瓷盘沿,发出清脆却突兀的声响,旋即又被巨大的寂静吞没。季承言进食的姿态带着一种刻板的优雅,慢条斯理,目不斜视。他极少主动开口,偶尔问林砚一句新学校的情况,或者课程进度,语气平淡得像在询问天气。
“还习惯么?”季承言切下一小块牛排,没有抬头,刀锋在盘子上划过,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林砚握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咽下嘴里的食物,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稳:“嗯,挺好的,老师…讲得清楚。”他不敢多说,生怕哪个词说得不对,暴露了新环境带来的无所适从。
季承言只是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的餐盘,仿佛刚才的询问只是例行的义务。
林砚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搓。被这巨大空间里的冰冷和季承言周身散发的疏离感一点点冻结。他变得异常小心,努力把自己缩得更小,像一株怕惊扰了环境的植物。在学校,他拼命学习;回到家,他安静地待在房间写作业,帮佣人阿姨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对母亲强颜欢笑。他想表现得足够“懂事”,不给这个从天而降、浑身写着“麻烦勿近”的叔叔增添任何额外的负担。
然而,季承言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似乎总能轻易穿透他笨拙的伪装。
第三章
一次重要的模拟考成绩发下来,鲜红的分数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林砚脸上。试卷上那些刺目的红叉,像一张张嘲笑的大嘴。他攥着试卷回到冰冷的别墅,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憋闷了一整天的委屈和恐慌终于决堤。他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有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砸在试卷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墨迹。
他不能让母亲知道,不能再给她本就脆弱的心增添一丝负担。
夜色浓稠如墨,窗外只有风声掠过树梢的呜咽。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终于战胜了羞耻。林砚擦干眼泪,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赤着脚走下楼梯,想溜去厨房喝口水。客厅只开了一盏角落的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在地板上拖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就在他快要摸到厨房门边时,一个身影无声地从楼梯的阴影里踱了出来。
季承言。
他显然是刚洗过澡,穿着深灰色的丝质家居服,柔软的面料贴着宽阔的肩线和精瘦的腰身。微湿的黑发随意地搭在饱满的额前,几缕发梢还滴着水珠,沿着鬓角滑落,没入衣领。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型此刻显得有些散漫,额发垂落,柔和了他过于锋利的眉骨线条,也冲淡了几分白日里那种拒人千里的冷硬。暖黄的灯光在他身上笼了一层薄纱,消解了西装革履时的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