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哟,陈实?大清早的,叫魂呢?”他打了个巨大的哈欠,一股隔夜的烟酒混合的浊气扑面而来,“有啥事不能晚点说?我这刚躺下没多会儿……”

他这副懒散敷衍的态度,像一瓢滚油,直接泼在了我心头那堆闷烧的火炭上。“轰”的一下,火苗子直蹿天灵盖。我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顶到门板上,手指越过门缝,直直地戳向他家新房的方向,声音因为极力压抑愤怒而带着明显的颤抖:

“晚点说?王富贵!你他娘的睁开你那俩眼好好看看!”我吼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你家那墙!你家那墙是怎么砌的?!当初白纸黑字签的协议,说好的中间留一米过道!你他妈倒好,砖头直接压到我家地界上了!那过道呢?被狗吃了?!连半米都不到!你这叫留路?你这叫明抢!”

我的吼声在清晨的薄雾里回荡,震得屋檐下几只麻雀扑棱棱惊飞。

王富贵被我吼得愣了一下,揉眼睛的手也放了下来。他脸上那点惺忪睡意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被吵醒的恼怒和早有预料的、油滑的无赖神情。他非但没有半点愧色,反而咧开嘴,露出一口被劣质烟熏得发黄的牙齿,嘿嘿地干笑了两声。那笑声干巴巴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哎呦喂,我当多大点事儿呢!就为这?”他慢悠悠地从皱巴巴的裤兜里摸出一包烟,熟练地抖出一根叼在嘴角,又摸出打火机,“啪嗒”一声点燃。劣质烟草燃烧的辛辣气味立刻弥漫开来,混着他身上那股隔夜的气息,令人作呕。他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歪歪斜斜的烟圈,眯缝着那双被肥肉挤得更小的眼睛,斜睨着我,拖长了调子:

“陈实老弟啊,不是我说你,心眼儿也太小了点儿!”他晃着脑袋,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就那么一尺半尺的地儿,值当的么?挤挤怎么了?挤挤更亲热嘛!你看这乡里乡亲的,墙挨着墙,多热乎!以后串个门、递个东西,多方便!省得走那道儿了,是不是?”

“挤挤更亲热?”我重复着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冰碴子,带着刺骨的寒意,“王富贵,你他娘的放屁!当初签字画押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挤挤更亲热?协议是擦屁股纸啊?那留出来的路,是给你家堆垃圾还是给我添堵的?你方便了,我家的路呢?我以后排水往哪儿排?车往哪儿走?”

“啧!你看你,急啥眼嘛!”王富贵又吐出一口浓烟,那张油腻的胖脸上堆满了假笑,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啥车不车的,你陈实家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有个破自行车还不够你蹬的?还想着开汽车呐?再说了,排水?下雨天那点水,从墙根底下渗渗不就完了?多大点事儿啊!犯得着大清早堵我门口嚷嚷?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别伤了和气嘛!”

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无赖嘴脸,彻底点燃了我最后的理智。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眼前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愤怒的血色。我再也忍不住,猛地扬起拳头,只想一拳砸烂他脸上那令人作呕的假笑!

“陈实!干什么!住手!”

就在我的拳头几乎要挥出的瞬间,一声苍老但带着惯常威严的断喝从旁边传来,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