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晓,委屈你了,”她压低了声音,语速很快,带着一种急于安抚的恳切,“这阁楼安静,向阳的时候也挺亮堂的。赵阳他…他习惯了有自己的空间。我们刚来,要懂事,要…忍一忍。妈妈只有你了,我们得把日子过下去,知道吗?”她抬头看我,眼眶微微发红,里面盛满了疲惫和一种近乎哀求的软弱。那句“妈妈只有你了”,像一根细细的针,扎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瞬间抽走了我所有可能的不满或委屈。我咽下喉咙里的滞涩,点了点头,喉咙里挤出一个含糊的音节:“嗯。”
寄居的生活,就在这巨大的、冰冷的、属于别人的壳里,悄然开始了。每一天,都像行走在布满看不见裂纹的薄冰之上。
早餐通常是安静的角斗场。巨大的长方形餐桌,光可鉴人。赵叔叔坐在主位,翻看着财经报纸,偶尔发出纸张翻动的轻微声响。赵阳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吃着煎蛋培根。我和母亲坐在另一侧。我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拿放在桌子中央的牛奶盒。
“啧。”一声不大不小的咂嘴。赵阳眼皮都没抬,仿佛只是无意识的发音。我的手却像被烫到一样,僵在半空,迟疑了一下才缩回来。赵叔叔的目光从报纸上方扫过,掠过赵阳,最终落在我身上,平静无波:“周晓,牛奶自己倒。”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母亲立刻拿起牛奶盒,快速给我倒满一杯,推到面前,对我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喝吧,晓晓。”
有时是汤碗。我刚用勺子舀起一勺汤,赵阳伸筷子夹菜时,手肘“不经意”地一拐。勺子“哐当”一声掉回碗里,滚烫的汤汁溅出几滴,落在我的手背上,迅速红了一片。我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哎呀!”赵阳这才像刚发现,语气里没什么歉意,反而带着点恶作剧成功的轻快,“没看见,不好意思啊。”他抽了张纸巾,慢悠悠地擦着自己干净的桌面。
母亲立刻紧张地看向赵叔叔,又看向我,眼神里满是慌乱和制止。她迅速抽了张纸巾按在我手背上,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在哀求:“没事没事,晓晓,快擦擦。一点小意外,别…别计较。”那瞬间的灼痛,远不及她眼神里那份“别惹麻烦”的软弱来得刺骨。我低下头,看着手背上那片迅速蔓延的红痕,默默把痛呼咽了回去。赵叔叔的目光在餐桌上空短暂交汇,最终又落回他的报纸上,仿佛刚才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吹过。
浴室的使用权是另一个战场。赵阳似乎总能精准地在我急需使用的时候,在里面磨蹭上半小时、四十分钟。水流声哗哗作响,伴随着他哼跑调的流行歌曲。我抱着换洗衣服,局促不安地站在紧闭的门外,听着里面悠闲的动静,看着墙上时钟的指针一格一格挪动。膀胱的胀痛越来越清晰,像一根不断绞紧的弦。敲门?我不敢。那只会换来里面不耐烦的呵斥或者更久的拖延。向母亲求助?她只会更焦虑地搓着手,小声说:“再等等,阳阳可能快好了。”等待的每一秒都是煎熬,身体的不适混合着一种被彻底忽视、连最基本需求都无法保障的屈辱感。
客厅那台巨大的电视,永远锁定在体育频道或赵阳喜欢的游戏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