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滢滢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我太熟悉这个前兆了——她小时候每次要发作都这样。

"学长,"我赶紧打圆场,"她有点...怕生。能不能通融一下?"

最后在我的软磨硬泡下,学长答应帮忙问问。我拉着滢滢到树荫下,递给她一瓶刚买的冰镇矿泉水。

"冷静点,"我小声说,"这么多人看着呢。"

滢滢一口气喝了半瓶水,喉结上下滚动。她突然抓住我的手:"何泽,你发誓。"

"发誓什么?"

"发誓不会丢下我。"她的指甲又掐进我肉里,"发誓不会像我妈那样..."

我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心里一酸。十八年了,那个雨夜滢滢妈妈拎着箱子头也不回离开的场景,依然是我们之间最痛的秘密。

"我发誓。"我认真地说,"要是违约,就让我一辈子讲笑话没人笑。"

滢滢终于笑了,虽然眼里还闪着泪光。她松开我的手,从包袱里摸出那个煮鸡蛋——已经压得有点扁了。

"给你,"她小声说,"最后一顿山里饭。"

我剥开蛋壳,掰了一半给她。

我们站在北京九月的阳光下,分食一个来自大山的鸡蛋。

远处传来新生的喧闹声,梧桐树的影子在我们脚下交织。

新的生活要开始了。

带着山里的尘土,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带着一把藏在包袱底的水果刀。

2

宿舍管理员最终给了滢滢一把四楼尽头的钥匙。

"女生不能进男生楼!"她瞪着我的眼神像在看诱拐犯。

滢滢把钥匙攥得死紧,金属齿痕硌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渗进钥匙孔——后来那把锁永远带着铁锈味的红褐色。

北京九月的暴雨来得突然。

我抱着新领的军训服往回跑,在宿舍楼拐角撞见滢滢。

她蹲在屋檐下,蓝布裙被雨打湿成深色,头发滴着水,怀里紧紧搂着那个装刀的包袱。

"你在这儿干嘛?"我甩着头发上的水珠。

滢滢抬头,睫毛上挂着雨滴:"楼上有个女生问我是不是贫困生。"她突然抓住我的裤脚,"何泽,我们看起来很像要饭的吗?"

我蹲下来和她平视。

我们的帆布鞋都开了胶,她的发绳是两毛钱一根的红色尼龙线,我T恤领口还留着山里带来的补丁。

远处走过几个穿JK制服的女生,lo鞋踩在水洼里,溅起彩虹色的光。

"像。"我咧嘴笑,"不过要饭的没我这么帅。"

滢滢的指甲掐进我手腕。雨幕把世界隔成孤岛,她的眼睛黑得发亮:"我们去买新衣服。"

王府井的灯光刺得人流泪。滢滢站在H&M试衣间前发抖,手里攥着件标价299的连衣裙——相当于我们山里半个月生活费。我凑近她耳边:"偷过红薯没?现在发挥专业技能。"

最后我们拎着三个纸袋冲出商场,保安的吼声混着警报响彻夜空。滢滢跑得马尾散开,喘着气把战利品摊在未名湖边的长椅上:两件T恤、一条牛仔裤,还有那条该死的蓝裙子。

"少了一件。"她突然说。

我正把新T恤往身上比划:"啊?"

"你少偷了内裤。"滢滢认真得像在讨论导弹发射参数,"明天开始军训,会磨破..."

我捂住她的嘴,手心碰到她滚烫的嘴唇。路灯下她的瞳孔缩成一个小点,舌尖不经意舔过我掌纹。后来我总想,要是当时没松手,是不是就能捂住后来所有失控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