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张富贵?”她声音不高,但那股子冷飕飕的劲儿比清晨的露水还凉,“大清早趴我家墙头,听响儿呢?还是……”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手里还在鬼哭狼嚎的手机,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来卖你那点‘爱情’了?”

我臊得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手忙脚乱地终于按掉了那要命的铃声,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周莉莉”三个大字刺得我眼睛疼。

“不是…我…那个…我路过!”我语无伦次,脸烫得能煎鸡蛋。

柳月娥抱着胳膊,就那么冷冷地、带着点看猴戏似的表情盯着我,显然一个字都不信。那眼神,比村口她拧我轮胎螺丝时用的扳手还沉、还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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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沟的平静,被王婶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彻底搅翻了天。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又像是被点燃的野火,借着王婶那两条不知疲倦的腿和一张唾沫横飞的嘴,只用了一个晌午的功夫,就“呼啦”一下席卷了整个小小的柳家沟。村头小卖部门口摇着蒲扇的老头,河边洗衣服扯闲篇的婆娘,连地里刚直起腰喘口气的汉子,嘴里念叨的都变成了同一个事儿:

张老栓家那个在城里混不下去的穷小子张富贵,走了八辈子都撞不上的狗屎运,要继承一笔吓死人的巨款!三千万呐!那得是多大一堆票子?但邪门的是,想拿到这笔钱,他张富贵必须得娶了村东头那个能把媒婆撵进猪圈的“野”丫头——柳月娥!

“哎哟喂,你们是没瞧见张富贵那傻小子当时的样儿!”王婶唾沫星子在夕阳的余晖里四溅,她正站在村中央那棵老槐树下,被一圈眼睛发亮的村民团团围住,俨然成了发布重大新闻的首席发言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三千万呐!啧啧,那得买多少头牛?盖多少间大瓦房?可一听说要娶月娥丫头,那脸啊,唰一下,白得跟刚刷过的墙似的!哈哈哈!”

人群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夹杂着各种惊叹、羡慕、嫉妒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议论。

“乖乖,三千万!老张家祖坟冒青烟了吧?”

“柳月娥?哈哈!张富贵那身板,够她几拳头揍的?”

“嘿,这下可有好戏看喽!一个图钱,一个……啧啧,柳月娥能乐意?”

“不乐意?三千万啊!搁谁谁不乐意?再说了,月娥丫头也老大不小了……”

这爆炸性的新闻自然也毫无悬念地炸进了柳月娥家那低矮的院墙。

柳月娥他爹,柳老根,一个老实巴交、一辈子跟黄土打交道的蔫巴汉子,听完王婶那添油加醋、唾沫横飞的“喜报”,手里的旱烟杆“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张着嘴,半天没合拢,黝黑的脸上满是惊愕和茫然,像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砸懵了,又像是被这金元宝后面拴着的巨大麻烦给吓住了。

而风暴中心的另一位主角,柳月娥,正蹲在她那宝贝拖拉机的履带旁边,手里攥着一把沾满油污的钢丝刷,用力刮蹭着履带缝隙里的泥块。王婶那高亢兴奋的嗓音穿透院墙,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三千万…娶柳月娥…张富贵脸都白了…”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一下下砸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握着钢丝刷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指节绷得发白,微微颤抖着。沾着油泥的脸颊上,肌肉一点点绷紧,牙关咬得死紧,腮帮子鼓起两道凌厉的线条。那双平时亮得惊人、干活时专注无比的眼睛里,此刻像被投入了烧红的炭块,先是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腾地燃起两簇熊熊的怒火,越烧越旺,几乎要喷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