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芬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脸上迅速堆砌起浓得化不开的悲痛和担忧。“哎哟我的蔓蔓啊！”她夸张地哀嚎一声，扑上来就想抱住苏蔓。
苏蔓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胃里条件反射性地又是一阵抽搐。
王桂芬扑了个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恼怒，但很快被更深的“关切”取代。她把手里的塑料袋塞给旁边的苏建国，自己则快步走到桌边，拿起那张染血的纸巾，手指捻了捻，声音带着颤抖：“这…这是…蔓蔓，你吐血了？疼不疼啊？医生怎么说？啊？”
苏蔓没回答，只是捂着嘴，压抑地咳嗽了几声，肩膀微微耸动，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惨白。
“说话啊！你这孩子！急死人了！”王桂芬提高了音量，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瞟向那张纸巾，又飞快地扫过苏蔓苍白干裂的嘴唇，似乎在确认那血的“真实度”。
“晚期了。”苏蔓放下手，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医生说…手术，还有一线希望。但费用…三十万。”她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王桂芬，“妈，那三十万，是我最后的机会。你们…什么时候给我？”
空气瞬间凝固了。
王桂芬脸上的悲痛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僵在那里。她眼角的肌肉细微地抽搐着，张了张嘴，却没立刻发出声音。旁边的苏建国脸色更加阴沉，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哼”。
短暂的死寂后，王桂芬像是终于找到了开关，那悲切的表情重新活了过来，甚至更加悲切。她一把抓住苏蔓冰凉的手，眼泪说来就来，在眼眶里打着转：“蔓蔓啊…妈的心肝…妈知道你难受！妈恨不得替你受这个罪啊！可是…可是…”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你也知道，你弟弟他…他刚结婚啊！那房子，刚付了首付，贷了几百万！月供压得他和他媳妇儿喘不过气！你爸和我那点棺材本，全填进去了！现在家里…家里实在是…拿不出钱啊！”
她一边说，一边用那只没抓苏蔓的手，看似无意识地拍着大腿，目光却像探照灯，依旧在苏蔓脸上和屋里的简陋陈设上扫视，似乎在评估这“晚期胃癌”的可信度，以及女儿还能榨出多少油水。
“是啊，”一直沉默的苏建国终于开口，“你弟不容易。刚成家，压力大。那三十万…是给他安家立业的钱，动不得。”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家长权威，“你这病…唉，听你妈的，回老家吧。找个好点的中医，兴许…兴许能拖一拖。大城市这医院，就是无底洞！我们这种人家，填不起！”
“拖一拖？”苏蔓轻轻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刺人。她缓缓抽出被王桂芬抓住的手，指尖冰凉。目光转向墙角那个堆满杂物的地方——那个陈旧的、写着“孝心牌棺材本”的铁皮储蓄罐，正孤零零地立在一个代餐粉的纸箱上。
她走过去，弯腰，把它拿了起来。罐身冰凉，落满了灰尘。
“填不起？”她转过身，举起那个空荡荡、轻飘飘的储蓄罐，在王桂芬和苏建国面前晃了晃，枯草般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镜片后的眼睛黑沉沉，没有一丝光。“这里面，本来该有三十万的。妈，爸，我的命，就值这口空棺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