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跑到林大海跟前。
仰着脖子,脸上带着邀功的笑:“爸,姐把通知书扔了。”
“她说去北大没啥意思,不想去了!”
林大海正坐在门槛上抽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
听完这话,竟放下烟袋,伸手摸了摸林阳的头。
“嗯,懂事,比你姐强多了,知道顾家。”
还从兜里摸出块水果糖,塞给他。
我担着水桶回来,一进屋就发现枕头下的通知书没了。
心里大概有了数,林阳那点心思瞒不过人。
我走到院角煤堆旁,蹲下来扒拉。
煤灰沾了满手,黑得像抹了墨,翻了半天。
才把它找出来,纸页上沾满煤灰,黑乎乎的,字都快看不清了。
林阳站在旁边看,嘴里含着糖,眼神有点慌。
我拿着通知书,对着他冷笑。
他被我眼神吓得往后缩了缩,脚底下拌了下。
没敢说话,转身就往屋里跑,糖纸掉在地上都没捡。
可从那以后。
他跟父母打我的小报告更频繁了。
我在哪,是去了地里还是村头;做了啥,是看书还是发呆;说了啥,哪怕是跟邻居搭句话。
他都一五一十告诉他们,连语气都学得像模像样。
成了他们监视我的眼睛,白天黑夜地盯着。
6.
等父母睡熟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几道影子。
屋里只剩他们的呼噜声,林大海的呼噜又粗又响,张桂兰的带着点尖细,一唱一和的。
我悄悄起身,动作轻得像猫,生怕弄出一点声响。
摸到炕边的木箱,木头凉冰冰的。
这箱子锁着,黄铜锁头锈迹斑斑,钥匙藏在灶台下的砖缝里,一块松动的青砖后面。
上一世我见过他们拿,记着呢,当时还纳闷藏这么严实干啥。
我摸到灶台边,指尖抠住砖缝一撬,青砖就动了。
钥匙裹在块旧布里,摸起来糙糙的。
插进锁孔,转了两下,“咔哒” 一声,锁开了。
打开箱子,一股潮味混着霉味扑过来。
里面是些旧衣服,打着补丁,都是林大海和张桂兰穿剩下的。
最底层压着一沓旧报纸,纸边都黄脆了,一碰就掉渣。
我一张张翻,报纸上的字都模糊了。
翻到倒数第二张时,突然顿住。
其中一张社会新闻的角落。
印着两个模糊的通缉犯照片,黑白的,像蒙着层雾。
虽然不清楚,但眉眼轮廓,尤其是林大海那颗痣的位置。
竟和父母有几分像!
报纸下面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条,边缘卷得厉害,像是被反复揉过。
上面用圆珠笔写着几行字,墨迹都晕开了:“女娃,周岁,健康,价五千。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从此两清,互不相找。”
末尾没有署名,只有个歪歪扭扭的十字,像是代替签名。
我捏着纸条的手开始抖,纸都差点掉地上。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心头冒出来,像藤蔓似的往上缠。
我的身世。
或许和他们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
早就绑在了一起,拆都拆不开。
我深吸一口气,把东西按原样放好,报纸叠得跟之前一样齐。
锁上木箱,钥匙擦了擦,裹好塞回砖缝,青砖盖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