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还能去哪?下山?回到那个只剩下冰冷回忆的城市?回到那个咖啡杯里都映着嘲笑的世界?

心口那个破洞,又开始呼呼地漏风,比山顶的风更冷。

“……好。”

这个字,仿佛不是从我喉咙里发出,而是被山顶的风硬生生从肺腑里挤压出来,干涩、喑哑,带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我甚至没力气去看老道士的反应,只是僵硬地转过身,拖着仿佛不再属于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向西头那个歪斜的柴棚。

柴棚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朽木的气息。角落里靠着一把柴刀,木柄油腻发黑,刀身锈迹斑斑,布满深浅不一的豁口。我弯腰去拿,手指触到那冰冷的、布满粗粞铁锈的刀身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瞬间传遍手臂。这刀……沉得离谱!仿佛不是铁打的,而是用一整块实心的生铁浇铸而成。我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才把它勉强提起来,手腕一阵酸软。

我把它拖到一块磨刀石旁。石头冰冷粗糙,表面坑洼不平。没有水,只有旁边一个破瓢里积着些浑浊的雨水。我舀起一瓢,泼在磨刀石上,水迅速渗入石缝和泥地。然后,我握住那沉重的刀柄,将锈迹斑斑的刀刃狠狠压在石面上。

“嗤——嘎——嗤——嘎——”

单调、刺耳、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瞬间撕裂了山顶的寂静。每一次推动,刀身都像在石头上生了根,沉重得可怕。手臂的肌肉很快就开始抗议,酸胀、颤抖。汗水再次涌出,沿着额角、鬓边滑落,滴在冰冷的磨刀石上,混入浑浊的水渍里。虎口被粗糙的木柄磨得生疼,掌心火辣辣的,不用看也知道起了泡。那声音单调地重复着,像钝锯子在拉扯神经,与我心底翻涌的怨气和无处可去的痛苦反复摩擦。

老道士呢?他还在和那口破缸较劲,偶尔传来几声瓷片敲击陶壁的轻响,再无其他。这死寂的山顶,这破败的道观,这沉重的柴刀,这没完没了的摩擦声……世界仿佛缩小成了这方寸之地,只剩下这令人发疯的重复劳作。每一次手臂的挥动,都像在无声地质问:道在屎溺?这就是我抛下一切换来的“道”?荒谬!可笑!

不知磨了多久,手臂早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推拉的动作。直到那刀刃上厚厚的锈迹终于被磨掉了一层,勉强显露出一点黯淡的铁色。我丢下柴刀,它“哐当”一声砸在泥地上。我扶着酸痛的腰,走到檐下,那里果然放着两只巨大的木桶,桶壁上箍着生锈的铁条,同样沉重异常。

老道士不知何时已经补完了缸——或者说,放弃了修补。那道裂口依旧狰狞,只是水流似乎小了一点点。他正坐在正殿那低矮破旧的门槛上,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树枝,慢条斯理地剔着指甲缝里的泥垢,眼皮耷拉着,仿佛周遭的一切与他无关。

我咬着牙,提起那两只沉甸甸的木桶,桶梁粗糙地勒进刚磨破的手掌嫩肉里,钻心地疼。走出那破败的院门,按照他之前所指的方向,沿着一条几乎被野草淹没、湿滑无比的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后崖走去。

路果然难走,碎石嶙峋,苔藓湿滑,好几次差点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