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张头抬起眼皮,浑浊的老眼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了俺一眼,又飞快地瞟了瞟俺手里那本《守则》,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小王啊…” 他声音又干又哑,跟砂纸磨树皮似的,“…新来的?”明知故问。

“啊,是,今晚第一天。” 俺赶紧点头。

老张头又沉默了,拿着他那破扫把在地上无意识地划拉着,发出沙沙的响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凑近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那该死的冰柜嗡鸣声盖过去:“那本子…咳…守则…背…背熟啦?”

“正背呢,科长说一条不能犯,犯一条扣钱。” 俺老实回答。

老张头的脸皮子似乎抽搐了一下,眼神里有点复杂的东西,像是…同情?又像是…恐惧?他飞快地左右瞄了瞄,确认走廊那头黑洞洞的没人,才把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

“背熟…好…好…不过啊…咳…” 他喉咙里咕噜一声,像是咽下口唾沫,又像是卡住了什么,“…自己个儿…多长个…心眼儿…那上面的…话…别全…”

话还没说完,走廊深处那抽风似的灯管突然“啪!”地一下,全灭了!紧接着,秃头科长那特有的,带着点痰音的吼声就从黑暗里炸了过来:

“老张头!大半夜不干活儿,在那瞎嘀咕啥呢?!赶紧的!A区门口那堆纸钱灰扫干净了没?!”

老张头浑身一激灵,像被鞭子抽了似的,脸上那点刚冒出来的复杂神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变回了那个蔫头耷脑的老保洁。他慌慌张张地应了一声:“哎!哎!扫着呢!扫着呢科长!” 看都不敢再看俺一眼,拎着扫把簸箕,佝偻着腰,飞快地融进了黑暗里,只有那沙沙的扫地声越来越远。

俺站在值班室门口,手里攥着那本发霉的《守则》,后背凉飕飕的。

刚才老张头那没说完的半句话,像根冰锥子,直直地扎进俺耳朵眼儿里。

“自己个儿多长个心眼儿…那上面的话…别全…”

别全什么?

别全信?

别全当真?

艹!这破地方,连个扫地的老头儿说话都跟猜灯谜似的!

一阵阴风打着旋儿从走廊尽头卷过来,带着一股子烧纸钱和湿泥土的混合味儿,呛得俺直咳嗽。几片没烧干净的灰白色纸灰,被风卷着,飘飘悠悠,竟然贴到了俺脸上,冰凉冰凉的。

俺一把抹掉脸上的纸灰,心里那点因为二百块夜班费鼓起来的劲儿,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嗤——漏了个干净。

看看表,才特么晚上十一点。

离那该死的“凌晨两点”,还有仨钟头。

俺缩回那破值班室,反手把门插上。

坐到嘎吱响的破椅子上,把那本《守则》又拿了起来。

灯光忽明忽灭,照着封皮上那血红的框框。

“凌晨2点…必须立刻趴桌装睡…绝不可睁眼…”

那几个字,在抽风的灯光下,像活过来似的,一跳一跳,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窗外的风呜呜咽咽,冰柜的压缩机吭哧吭哧,水管子还在滴答滴答…

这破班儿,真不是人上的!

但想想老爹的骨灰盒…

俺狠狠心,咬咬牙,对着那本霉味儿的破书,继续一个字一个字地硬啃。

“装睡…装睡…装睡…老子今晚就装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