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具腐烂的躯壳,就是我复仇的起点。

桥洞的寒风像裹着冰碴的鞭子,抽打着我这具千疮百孔的躯壳。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肺管子疼,胃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扭绞,空的只剩酸水。饥饿和寒冷是两把钝刀子,交替切割着“老鬼”残存的生机,也磨砺着我——林默——那颗被仇恨淬炼得比手术刀更冷硬的心。

我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复仇的火焰在胸腔里阴燃,支撑着我像一具真正的行尸走肉般蠕动。翻找垃圾堆里馊臭的食物残渣,吞咽下去时喉咙里翻涌起本能的恶心,又被我强行压下。学着其他流浪汉的样子,蜷缩在避风的角落,裹紧散发着霉味的破麻袋,用麻木来抵御深入骨髓的冷。路人投来的嫌恶目光,像针一样刺在皮肤上,提醒着我此刻的卑微与不堪。但比起被至亲分尸的痛楚,这些都算不了什么。

我的眼睛,这双曾透过显微镜观察细胞病变、在无影灯下剥离真相的眼睛,此刻成了我仅存的武器。我像幽灵一样,在城市的阴影里游荡。目标很明确:那栋曾被我称为“家”的冰冷别墅,我倾注了半生心血的市中心法医中心大楼旧址,以及城市边缘那些可能的、处理“垃圾”的肮脏角落。

苏晴的表演堪称影后级别。电视新闻里,她穿着一身素黑,脸色苍白,眼睑红肿,被记者簇拥着走出警局。镜头推近,她微微颤抖的手指抚过眼角,声音哽咽,破碎得令人心碎:“……我相信警方……一定会还阿默一个真正的公道……他那么正直……”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泪水无声滑落,将一个痛失爱侣、坚强隐忍的未亡人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屏幕下方滚动着刺眼的标题:“法医林默惨遭毒手,遗孀泣求真相!”

我靠在电器城橱窗外冰冷的墙壁上,隔着玻璃看着里面播放的画面,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混合着血污和极致嘲讽的弧度。正直?苏晴,你是在说那个被你亲手送上解剖台、又被你污蔑为涉黑分子的丈夫吗?

视线转向别墅二楼。厚重的窗帘拉开了一条细缝。缝隙后面,一张脸一闪而过。是林哲。他脸色青白,眼神飘忽不定,像只受惊的兔子。他神经质地啃咬着右手拇指的指甲,啃得鲜血淋漓,却浑然不觉。窗帘猛地又被拉严实了,仿佛那缝隙透进来的不是光,而是能灼伤他的火焰。他在害怕。这种恐惧,不是因为失去兄长的悲伤,而是源于内心深处无法消弭的罪孽和随时可能暴露的惊惶。他骨子里那点扭曲的兴奋,被巨大的、无法掌控的压力碾碎了,只剩下惶惶不可终日。

家?那个地方现在是个精心伪装的坟墓,埋葬着我的过去,也滋养着两条毒蛇。

我必须靠近。靠近那罪恶的核心。

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带着冬末刺骨的寒意。我拖着“老鬼”沉重、几乎要散架的身体,像一条真正的腐肉里的蛆虫,悄无声息地潜行在城市沉睡的脉络里。凭着记忆和对这座城市阴暗面的了解,我绕开了所有可能存在的监控,从一条废弃的、散发着尿臊味的维修通道,撬开了那扇熟悉的、通往地下私人解剖室的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