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眼眶红红的,像两只受了惊的小兔子,里面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让它们掉下来。
接着,他做了一个让我往后无数个午夜梦回,都会瞬间惊醒的动作。
他用小小的,还有些发抖的手,拔掉了小猪屁股后面的那个黑色的软胶塞子。
然后,他把存钱罐整个倒了过来,对准我因为蹲着而摊开在膝盖上的手心。
“叮叮当当——”
清脆又冰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客厅里炸开。
一枚枚一元的,五角的硬币,混杂着几张被揉得皱巴巴的十元纸币,争先恐后地从那个粉色的塑料小猪身体里涌出来,全部落在我冰冷的手心里。
瞬间,我的掌心被金属的凉意和沉甸甸的重量填满。
这不是钱。
这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足以将我砸进十八层地狱的巨石。
“妈妈……”
他开口了,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的哭腔,却说着这个世界上对我而言最残忍的话。
“你要照顾好自己哇。”
他顿了顿,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仿佛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一字一顿地,狠狠地往我的心捅刀子。
“还有,能不能请你保证一下,绝对不会再回来了。”
“悦汐阿姨说,只有你完全离开,她才愿意来当永瑞的妈妈。”
2
悦汐阿姨。
陆悦汐。
喻泽放在心尖上,却因为家世原因,被喻家父母坚决反对的白月光。
也是这六年来,像个幽灵一样盘旋在我生活里,无处不在的阴影。
世界在那一瞬间彻底崩塌了。
我感觉不到掌心硬币的冰冷,也听不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甚至连面前儿子强忍着哭泣的抽噎声,都变得遥远起来。
世界一片死寂。
悲伤?
愤怒?
不甘?
全都凝固了。
像冬天被冻在河里的鱼,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原来,心死是这种感觉。
不是撕心裂肺的疼,而是瞬间的麻木,一种灵魂被抽离身体的空洞感。
我低着头,死死地看着掌心里的那些钱。
有一张五元纸币的角,还破了,被透明胶带歪歪扭扭地粘着。
那是上个星期,我带他去楼下小卖部买酱油,老板找给他的。
他还很得意地告诉我:“妈妈,我要把这张钱存起来,以后给你买大大的钻石。”
大大的钻石。
现在,这些钱,成了他买断我这个妈妈的“遣散费”。
我笑了。
真的,我笑了。
笑声很轻,飘在空气里,却带着说不出的诡异和悲凉。
倚在门边的喻泽,似乎也被这场景惊到了,他微微直起身子,那双总是带着嘲讽和不耐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错愕。
我没有理他。
缓缓地用另一只手,从我那堆满了“买断费”的掌心里,拈起一枚硬币。
“叮——”
我松开手指,硬币掉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然后旋转着,滚向了远处。
声音不大,却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喻永瑞的小身子,猛地一颤。
我又拈起一枚。
“当——”
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又拈起一枚。
“叮——”
“当——”
“叮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