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皱了皱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掠过心头。这种“不完美”的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我伸出手指,轻轻一拨,那张小画片便无声地滑落,掉进了桌下看不见的角落。仿佛抹去了一粒碍眼的尘埃。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声音很轻,带着犹豫。 “进。”我的视线没离开屏幕,手指仍在敲击着键盘,发出短促的嗒嗒声。 门被推开一条缝,林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白瓷碗,碗口氤氲着淡淡的热气。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某种近乎麻木的顺从。 “什么事?”我的目光扫过她手中的碗,眉头下意识地又拧了起来。 “刚炖好的燕窝,”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波澜,“趁热喝一点吧。” 她走进来,将碗轻轻放在我桌面空着的一角。那碗白瓷细腻温润,燕窝晶莹剔透,是上好的官燕。但我闻到的,只有那股熟悉的、带着点微腥的甜腻气味。 “放那儿吧。”我的目光重新投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得更快了些,“没看我正忙着?等会儿再说。” 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必须用在“刀刃”上。这种滋补品,不过是维持这具高效运转躯体的燃料之一,什么时候添加,得看我这台“主机”的日程安排。
林薇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微微翕动。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看了那碗冒着热气的燕窝一眼,又极快地瞥了一眼我专注盯着屏幕的侧脸,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像一潭深水,底下藏着我看不见的暗流。然后,她转过身,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退了出去,像一缕无声无息的影子。门被无声地带上了。 我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扇重新关闭的门。书房里只剩下电流的嗡鸣、键盘的敲击和我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屏幕上的数字和图表,才是此刻唯一值得我全神贯注的王国。那个小小的白瓷碗,连同碗里那份“无用”的关切,就这么被遗弃在桌角,热气渐渐微弱,终至冰冷。空气里,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温度,似乎也随着那扇门的关闭,彻底消散了。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切割成一条条刺眼的光带,斜斜地打在我脸上。我猛地睁开眼,意识像沉船一样艰难地从浑浊的深海中挣扎浮起。喉咙干得冒火,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砂纸摩擦般的疼痛。视野里是陌生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苍白天花板。
医院。这个认知像冰水灌顶。 记忆的碎片混乱地回涌:公司会议室,刺眼的投影光,激烈的争论声浪……然后,胸口猛地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攫住,那力量如此蛮横,瞬间抽干了肺里的所有空气。窒息的剧痛像高压电流般炸开,沿着脊椎直冲头顶。视野边缘开始发黑,像劣质胶片被迅速腐蚀。我徒劳地张开嘴,却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身体的控制权被彻底剥夺,像一个被剪断了提线的木偶,沉重地向下坠落。同事们惊恐变形的脸,椅子翻倒的刺耳刮擦声,急救床轮子疯狂滚过走廊地面的噪音……混乱的声响和扭曲的光影搅成一团。
现在,我躺在这里,身上连着各种冰冷的管线,像一件被钉在解剖台上的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