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宋云舟伸出手,指尖冰凉,轻轻拍了拍小雨颤抖的肩膀。那动作僵硬而无力,仿佛抽干了她最后一丝生气。“知道了,小雨。”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是我……对不起大家。”

送走最后一步三回头、泪眼婆娑的小雨,工作室彻底陷入一片死寂。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开始次第亮起,流光溢彩,勾勒出一个繁华喧嚣却与她再无关系的世界。那光芒刺得她眼睛生疼。她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一点点滑落,最终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蜷缩起来。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寂静,只有自己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呼吸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

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起,显示着一条新的银行催款短信,冰冷的数字后面跟着一连串触目惊心的零。

世界,一片灰暗,再无出路。

就在这绝望的泥沼即将彻底将她吞噬时,一个微弱的、几乎被遗忘的电子提示音响起——是那个几乎被她弃用的旧邮箱,一个专门用来接收各种行业资讯和合作邀约的地址。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那封新邮件。

没有标题,没有署名。

正文只有寥寥一行字,像一道微不可查的划痕,突兀地出现在无边的黑暗中:

“五指山,水满乡,找黎婆。丝线有灵,能渡有缘人。”

发件地址是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没有落款,没有联系方式,透着一股深山古潭般的幽寂和神秘。

五指山?黎婆?丝线?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像投入死水中的一颗小石子,在宋云舟麻木的心湖里,激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她枯坐良久,直到窗外的霓虹光晕在冰冷的瓷砖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最终,一丝几乎被绝望磨灭殆尽的本能——对黎锦深入骨髓的热爱,对那神秘“丝线”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渺茫希望,驱使她动了动僵硬的手指。

她订了一张飞往海南岛的最廉价的深夜红眼航班。

两天后。

五指山腹地,水满乡。这里与世隔绝得仿佛另一个时空。盘山公路狭窄崎岖,如同一条被随意丢弃在苍翠山峦间的灰色带子,九曲十八弯,一侧是陡峭的崖壁,另一侧便是深不见底的幽谷。空气湿漉漉的,饱含着原始雨林特有的、带着泥土和腐殖质气息的浓郁绿意,沉重地压在胸口。宋云舟背着简单的行囊,脚上廉价的帆布鞋早已被泥泞浸透,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汗水浸透了后背廉价的棉T恤,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她逢人便打听“黎婆”,得到的回应多是茫然摇头,或是一两句含混不清的黎语。就在她筋疲力尽,几乎要放弃这趟荒谬的追寻时,一个在村口古榕树下抽着水烟筒的黎族老阿爹,用布满老茧的手指向云雾缭绕的更高处。

“黎婆?哦,你说那个怪老婆子啊?”老阿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慢悠悠的,“喏,顺着这条溪水往上走,过三道弯,看到一片开满‘野凤凰’(注:一种当地野花)的山坡,坡顶那间最破、最旧的船形屋就是她的了。不过啊,女娃子,”他浑浊的眼睛瞥了宋云舟一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告诫,“那老婆子脾气怪得很,不喜外人打扰的。”

谢过老阿爹,宋云舟沿着他指引的方向,更深地扎进了莽莽苍苍的热带雨林。古木参天,藤蔓虬结,巨大的蕨类植物伸展着羽状的叶片,遮蔽了大部分天光。脚下的路几乎不能称之为路,只是在厚厚的落叶层和湿滑的苔藓上踩出的模糊痕迹。潺潺的溪水声指引着方向,空气越发潮湿闷热,仿佛能拧出水来。各种不知名的鸟鸣虫嘶在密林深处此起彼伏,更添几分原始的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