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在松弛皮肤的褶皱和老年斑之间,一个极小的图案,如同用最细的针尖蘸着暗红色的颜料点刺而成,若不凑近细看,几乎会以为是颗不起眼的痣。图案极其古朴抽象:一个简略的人形轮廓,张开双臂,双腿分立,仿佛一个奋力托举的姿态。人形下方,是几道波浪般的线条。
“石敢当。”白小竹的指尖在距离皮肤几厘米的地方虚虚划过,没有真正触碰,“泰山石敢当。一种古老的厌胜辟邪符。”她抬起头,看向程岩,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映着现场刺目的灯光,“出现在这里,在死者身上,很奇怪。”
“辟邪?还是…诅咒?”程岩的目光锐利如刀,在图案和周云生惊恐扭曲的脸上来回移动。厌胜之术?这种带着浓厚民俗巫术色彩的东西,竟然出现在一个现代都市的非遗大师死亡现场。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漫上他的脊椎。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适,转向旁边一个脸色惨白、眼神涣散的年轻警员:“监控呢?”
年轻警员被程岩的目光一刺,猛地回过神,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颤:“调…调出来了,程队。覆盖工作室门口和内部主要通道的四个探头,昨晚九点半到十二点半的录像,反复看了好几遍…除了周老自己,”他艰难地又咽了一下,“没有任何人进出过这间工作室。”
绝对的密室!
这四个字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砸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底。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得更紧,连呼吸都带上了铁锈味。只有皮影碎片在穿堂而过的微弱气流中,偶尔发出极其轻微的、纸张摩擦般的“沙沙”声,如同幽灵的低语。
程岩的眼神骤然凝固,锐利的锋芒被这诡异的“密室”结论狠狠撞了一下,随即燃起更沉、更冷的火焰。他沉默了几秒,下颌线绷得如同刀削。忽然,他抬手,解开了警服最上方那颗紧扣的风纪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然后,他从内袋里取出一个物件。
那是一只唢呐。
不是舞台上的那种亮铜色、喇叭口锃亮的唢呐。这支唢呐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内敛的暗金色,铜身布满细密温润的岁月包浆,木质的杆身则油亮发黑,仿佛被无数代人的手汗浸润过。喇叭口上,刻着几个极其古拙、线条盘曲如同火焰的篆字——“引魂渡幽”。
这物件与现场现代化的勘察灯、警戒带格格不入,透着一股穿越时光的沉厚与神秘。
“程队,这是…”年轻警员瞪大了眼睛,满脸写着困惑。
程岩没有解释。他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冰冷的唢呐杆身,然后,将它凑到了唇边。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明显起伏。再睁开时,眼神已是一片空茫,仿佛灵魂暂时抽离,只留下一个专注的容器。
“呜——哔——”
一声尖锐、高亢得几乎要撕裂耳膜的唢呐声,毫无预兆地在这死寂、充满陈旧气味的空间里炸响!
那声音极其突兀,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每一个人的鼓膜,直刺大脑深处。几个年轻的警员猝不及防,被惊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脸上血色瞬间褪尽。连见多识广的法医老张,皱纹深刻的脸也猛地抽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