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没接话。
他知道,那些“消失”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就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印,连一点痕迹都不肯留下,除了他脑海里越来越清晰的记忆。
上午,只有几个近亲来了。
吊唁的流程简化了许多,哀乐磁带似乎终于顺畅了些,却在播放到某一段时,突然混进一个极轻的女声,像是在哼一首老旧的童谣。
陈默猛地回头,灵堂里的人都低着头,没人注意到这诡异的声音。
只有祖母的遗像,在香烛的烟雾里若隐若现,照片里的眼睛,好像比昨天更亮了些,正牢牢地盯着他。
他借口去洗手间,溜进了祖母生前住的房间。
房间保持着原样,梳妆台上还放着那瓶没用完的雪花膏,瓶盖没拧紧,散发出淡淡的脂粉香。
陈默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祖母的手帕,最底下压着一个暗红色的木盒子。
他记得这个盒子。
小时候祖母总锁着它,说里面是“重要的东西”。
现在锁不见了,盒子敞着一条缝。
陈默打开盒子,里面没有金银首饰,只有一沓泛黄的信纸,和一张他从未见过的照片。
照片是彩色的,有点褪色。
年轻的祖母穿着碎花旗袍,站在一棵老槐树下笑,身边站着个陌生男人,眉眼和陈默有几分相似。
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1978年,与阿元于槐树下。”
阿元?
陈默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祖母的故事里,只有祖父一个男人。
他拿起一张信纸,上面是祖母娟秀的字迹,写的却是些零碎的句子:“今天又梦到他了”“雨下得真大,像那天一样”“想再看一眼……哪怕只有一天”。
最后一张信纸的字迹很潦草,像是写得很急:“时间要不够了,他们开始不见了……阿默,别害怕……”
陈默的心脏狂跳起来。
祖母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怎么会知道“他们开始不见了”?
他拿着信纸冲回灵堂,却看到母亲正站在遗像前,喃喃自语:“妈,您的照片……是不是有点不一样了?”
陈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遗像里,祖母的眼睛已经变成了彩色,黑亮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他此刻震惊的脸。
而她的嘴角,咧开了一个近乎诡异的弧度,像是在对他说:“找到它了?”
雨还在下,灵堂的门突然被风吹开,一张烧了一半的纸钱打着旋飞进来,正好贴在遗像的玻璃上,遮住了祖母的眼睛。
那位置,和照片里老槐树下的阴影,一模一样。
4
第四天的雨,带着一股铁锈味。
陈默睁开眼就摸到了枕边的木盒,信纸边角被他攥得发皱。
“时间要不够了”。
祖母的字迹像根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不知道“时间”指什么,但灵堂里越来越稀薄的人气,已经给出了最直观的答案。
下楼时,灵堂空旷得吓人。
哀乐停了,磁带不知何时被人取走,只剩香烛燃烧的噼啪声。
供桌前,只有父亲一个人在添纸钱,背影佝偻得像株被雨打蔫的草。
“妈呢?”
陈默问。
父亲头也没抬:“你妈……刚才还在,怎么转眼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