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他咬着牙,指尖冰凉。
昨晚他明明把绿豆糕倒进了马桶,甚至特意冲了三次水。
下楼时,灵堂的哀乐又在重复那三小节旋律,磁带卡壳的杂音像指甲刮过玻璃。
母亲正蹲在地上烧纸钱,火光映得她侧脸忽明忽暗。
“醒了?”
母亲抬头,递过来一朵白花。
“拿着吧,等会儿还有亲戚来。”
陈默接过花,指尖触到那个熟悉的小缺口。
他盯着母亲的眼睛,突然问:“妈,三姑今天会来吗?”
母亲的动作顿了顿,眉头微蹙:“三姑?哪个三姑?你爸这边的亲戚里,没有叫三姑的啊。”
陈默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
昨天,那个穿绛红色外套、总爱念叨“老太太走得体面”的三姑,明明就站在灵堂的角落,还拉着他说了半天祖母年轻时的事。
可现在,母亲的表情茫然又确定,仿佛“三姑”这个称谓,是他凭空捏造出来的。
他强压下心慌,目光扫过灵堂。
供桌前的蒲团摆得整整齐齐,墙上的奠字黑得发亮。
一切都和昨天一样,除了少了几个模糊的身影。
上午十点,吊唁的人陆续来。
陈默站在门口还礼,突然发现人群里少了几张面孔:那个拄着拐杖的二爷爷,昨天来过,今天没出现;还有表嫂抱着的那个胖小子,昨天哭闹着要糖吃,此刻也不见踪影。
“二爷爷怎么没来?”
他忍不住问父亲。
父亲正给香烛换火,头也没抬:“你二爷爷去年就走了,忘了?”
陈默如遭雷击。
他清楚记得,昨天二爷爷还拍着他的肩膀说“要好好照顾你爸妈”,那粗糙的手掌触感,此刻仿佛还留在他肩上。
葬礼流程像设定好的程序,一步步推进。
收棺时,八个抬棺人依旧穿着藏青布衣,弯腰的弧度分毫不差。
陈默的目光死死钉在祖母的遗像上。
这次,他看得真切,照片里祖母的嘴角,确实比昨天更弯了些,像是在笑。
傍晚送葬队伍离开后,母亲又开始收拾供品。
她拿起那盒绿豆糕,放进柜角,轻声说:“留着给你明天当早点。”
陈默站在原地,看着母亲的背影,突然注意到她鬓角的白发。
比昨天,又多了几根。
而灵堂角落的藤椅上,昨天三姑坐过的位置,此刻空着,椅面上却有一块淡淡的、绛红色的印记,像被什么东西蹭过的痕迹。
雨还在下,敲打着灵棚的声音越来越响,像是有人在外面,一遍遍地叩门。
3
第三次在雨声中醒来时,陈默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慌乱,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甚至不用看手机,就知道日期还停在原地。
就像他被困在这片潮湿的悲伤里,走不出去。
下楼第一眼,他就看向了供桌上的遗像。
祖母的黑白照片里,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些。
原本紧抿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点模糊的牙床,像是想说什么。
陈默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直到母亲把白花递过来,他才发现自己的指节已经攥得发白。
“今天人好像更少了。”
母亲收拾供品时,轻声说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困惑。
“你表叔他们……昨天是不是说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