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热气“腾”地就冲上了我的脸。一半是给这闷热的天气憋的，另一半，绝对是给眼前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气的。
“什么你先拿到的？”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带着自己都能听出来的尖锐，“我明明都看见它了，手都伸过去了！”书店里似乎瞬间安静了不少，我能感觉到旁边王姐和几个顾客的目光像小针一样扎了过来。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直接地反驳，那双亮眼睛里的得意淡去，浮上一丝错愕，随即又被一种固执的坚持取代。“嘿，你这女同志……”他眉毛扬了扬，语气里倒没多少火气，更像是据理力争，“讲道理嘛，书在我手里了，可不就是我先拿到的？”
“你……”我一时语塞，只觉得一股委屈和不服气堵在喉咙口。为了弟弟这本书，我跑了不下三趟书店了。眼看着它近在咫尺，却被这人横插一杠子夺走。我看着他握着书的那只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那本深蓝色的书像被焊在了他手心一样。
“我不管！”情急之下，我几乎有点不讲道理了，声音也带上了点急切的颤音，“我弟弟等着这书开课用！他都跑了好几个书店了，就剩这一本了！你这人……你讲不讲道理呀！”最后半句，尾音甚至带上了一点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委屈腔调。
他看着我，眼神里的坚持似乎松动了一下，那明亮的眸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仿佛在掂量我话里的分量和那份显而易见的着急。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挠了挠后脑勺，那顶军帽被蹭得歪了一点。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又抬眼看看我，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时间在书店沉闷的空气里仿佛凝固了几秒。隔壁王姐和顾客的低语声又悄悄响了起来。
“那……那这样，”他忽然开口，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点商量的口吻，目光在我脸上和我空着的手之间来回扫了扫，“书，我先拿着去付钱。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你要真急用，回头……回头抄？或者……或者我尽快看完？”这个提议显然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太靠谱，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嘀咕。
抄？我弟弟下礼拜就开班了！我瞪着他，一股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他这提议简直……简直比不讲道理还让人憋屈！看着他帽檐下那双带着点无辜和试探的眼睛，再看看他紧紧护着那本书的样子，我忽然觉得再争下去也是徒劳。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
“……算了！”我猛地别开脸，声音硬邦邦的，像扔出去的石头，“你拿去吧！”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老旧的木地板上，发出“噔噔噔”的闷响，像是在替我发泄着心里的委屈和不甘。不用回头，我也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直到我快步走到自己负责的文学类柜台后面，把自己藏在了高高的书架后面。脸颊滚烫，手指尖却有点发凉。那本深蓝色的书，连同那个戴军帽、汗津津的身影，算是彻底刻进脑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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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像新华书店门口那棵老槐树筛下的光影，晃晃悠悠地往前挪。夏末的燥热被几场秋雨浇下去不少，空气里开始浮动着一种干爽的、属于收获季节的气息。那本《机械原理》带来的小小不快，也如同丢进水塘里的石子，涟漪早已散尽，沉入了记忆的湖底。弟弟小海最终从厂里技术科一位老师傅那里借到了教材，解了燃眉之急，我也就没再把那个莽撞的工装青年放在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