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动作因为紧张而僵硬，手臂甚至在微微发抖。当他把林晓从病床上抱起来的瞬间，林晓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里那颗心脏正疯狂地撞击着肋骨，沉重而急促的跳动透过薄薄的病号服传递到她的后背。他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抱着千钧重担，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极其沉重。
走廊的灯光白得刺眼。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周伟抱着她，一步步走向那个象征着未知和希望、也象征着痛苦和分离的NICU。
巨大的观察窗外，已经零星站着几个同样神情凝重、眼含忧虑的家属。周伟抱着林晓，艰难地在窗边找到一个位置停下。他微微侧过身，让她能清晰地看到窗内的景象。
林晓的目光急切地穿透厚厚的玻璃。
里面是一个个排列整齐的透明“盒子”——保温箱。各种粗细不一的管子、闪烁的指示灯、跳动着数字和波形的监护屏幕，构成了一幅冰冷而精密的生命维持图景。她急切地搜寻着，目光掠过那些小小的、蜷缩的身影，最终，在一个角落的保温箱上定住了。
一个小小的、瘦弱得几乎看不出人形的婴儿躺在里面。皮肤是半透明的红紫色，薄得像一层蝉翼，甚至能看到底下纤细的血管。小小的胸膛微弱地起伏着，鼻子里插着细细的氧气管，一只小手上连着输液管，小小的脚踝上还贴着监测心电的电极片。她那么小，那么脆弱，被那些维持生命的仪器包围着，仿佛随时会被淹没。
这就是她的女儿？这就是她拼了命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
一股汹涌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痛楚瞬间冲垮了林晓所有的堤坝。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贪婪地、死死地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仿佛要将她刻进灵魂深处。剧烈的情绪波动牵扯着腹部的伤口，剧痛袭来，让她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周伟抱着她的手臂瞬间收紧，紧张地低头看她：“晓晓？是不是疼？我们回去？”
林晓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她只是固执地、贪婪地看着保温箱里那个微弱的生命，仿佛那是她世界里唯一的光源。过了很久很久，她才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剧烈颤抖的唇齿间，挤出了两个破碎却无比清晰的字：
“值得。”
3 透明战场
NICU那道厚重的自动门每次开启关闭，都伴随着一阵微弱的气流和低沉的嗡鸣，像一个冷酷的叹息，将里面与外面彻底隔绝成两个世界。每一次嗡鸣响起，林晓的心脏都会跟着狠狠一缩。
她躺在病床上，身体依旧虚弱得像一滩随时会融化的雪。腹部的伤口是持续不断的钝痛源，每一次咳嗽、甚至每一次稍深的呼吸，都会引发一阵尖锐的拉扯。但比身体疼痛更折磨人的，是心被悬在万丈深渊之上的感觉。护士每天两次的定时通报，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宝宝今天自主呼吸维持得不错，氧饱和度稳定在90%以上了。”年轻护士小刘的声音带着一丝职业性的鼓励，一边记录着林晓的体温。
林晓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一瞬，指尖掐着掌心留下的月牙痕却更深了。
“但体重增长还是很慢，喂养耐受性差，每次只能喂进去一点点，全靠静脉营养撑着。”小刘的下一句话又让林晓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喂养关……她看着自己依旧平坦干瘪的胸口，一种深切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她拼命地喝着那些据说能催乳的汤汤水水，喝到胃里翻江倒海，却依旧感觉不到丝毫充盈的迹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