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期。
画面中央出现了一个瘦削的身影，脸色苍白，五官清俊秀气。
我对着镜头笑：“怎么样，我现在的状态是不是很糟糕？”
负责拍摄的人连忙道：“不会不会！苏珏哥还是很帅的！”
他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有一张健康红润的苹果脸，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周欢喜。
“谢谢你苏珏哥，满足我想要给你拍vlog的心愿。”
“没什么，我很高兴你的生日愿望是给我拍视频。”
我直视镜头，含笑柔声说：“感谢各位来看我的视频，你们看到的这一天，是我死亡后的第一天。”
一份诊断报告被举了起来。
“以防大家说我胡诌，我必须给大家看看我的诊断书，上面说得很明白，我已经是恶性肝癌末期了。”
平静地展示完诊断书后，我继续道：“既然是人生最后时刻的录影，那我希望可以活得自我一点。”
周欢喜问我：“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呢？”
我想了想说：“我想去一趟荔湖。”
“为什么呢？”
“因为当初时霆答应跟我一起去的，后来一直都没有兑现，所以我想在死前去一趟。”
于是，我订了飞往荔湖的机票。
下飞机后，我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整个人飘飘然地好像要飞起来。
荔湖和我想象中一样美，澄澈碧绿，就像一颗巨大的翡翠，镶嵌在天地间。
“能谈谈你和时大导演的离婚吗？”
“可以啊，反正我都快要死了，什么都可以谈。”
我呼出一口气，眼睛看着荔湖，神情悠然。
“时霆之所以要和我离婚，是因为误会我出轨了从前的初恋情人。”
再谈起原委的时候，我很平静。
“所以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是因为我那时候头晕，差点摔倒，而他搀扶了我一把，但是被有心人拍得就像我在投怀送抱。”
“那、那你怎么不解释呢？那时候绯闻满天飞，大家都误会你了！”
“我相信清者自清，再说了，如果连我的老公都不相信我，我说再多也没有用。”
2
周欢喜急得都带了哭腔。
“可是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啊！”
我浅笑着说：“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公平呢？”
“那你从来没有告诉时导演你患癌的事吗？”
我摇摇头。
“没有，既然我注定要死，何必让别人多伤怀呢。”
他静默了一会儿，忽然提起时霆的近况。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就是时导演最近公开了新男友。”
“哦是吗？那真是恭喜他了。”
“可是你都不难过的吗？”
“没什么好难过的，我反正都陪不了他一辈子，所以他现在身边有新人，我很欣慰。”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心的。
时霆跟我不一样，他实际上是个很怕寂寞的人。
虽然他从来都不说，但是他内心深处实际上是个很脆弱的人。
所以如果他真的找到能够支撑他的人，是真的为他感到高兴。
此时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在荔湖上，让翠绿的湖面泛起粼粼金光，美得好似神迹。
我闭起眼：“我希望时霆可以忘记我，然后幸福快乐过完下半辈子。”
说完后我睁开眼，风吹起我的短发，衣角在风中翻飞如鸟翅。
这一刻，我真的很想随风而去。
“时霆，如果有下辈子，我们不要再遇见了。”
“我希望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
因为喜欢他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而我这辈子已经吃够了苦，下辈子不想再继续了。
他问我：“苏珏哥，你有没有什么遗憾的事？”
“遗憾的事吗？”
我出神片刻，淡淡道：“那大概就是为了跟时霆在一起，不惜私奔了吧。”
“我想跟爸爸妈妈说一声对不起，这是我欠他们的。”
3
第二期。
去完荔湖回来后，我发现自己的身体情况再度恶化了。
因为要接受化疗，我的头发都被剃光了，于是我给自己买了好多顶帽子。
化疗带来很大的副作用，我恶心干呕，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又瘦了一圈。
周欢喜小伙子再见到我的时候，眼圈都红了。
我笑着哄他：“怎么了，我现在是走酷盖风，比较瘦。”
小伙子揉了揉眼睛，开始录像。
“欢迎大家收看第二期。”
今天我穿了一件米白色的休闲衫，袖口上绣着简单的几何图案。
“如果大家对我早期的作品比较熟悉，应该能认出来我今天的造型吧？”
“没错，就是我第一部出演的电视剧角色，《恋恋风铃》里的欧小米。”
说着我摆了一个欧小米的经典姿势。
我十八岁出道，一出道就演了一部反响极其热烈的青春偶像剧。
虽然我在剧里不是男主，但依然凭借这个角色拿到了最佳男配角。
“这一期视频，我就跟大家回忆一下我从前演过的角色吧，就当做是和从前的时光做一个告别。”
“不知道大家对我哪个角色印象最深刻？”
我开始细数自己演过的角色。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演过了八部电影、十三部电视剧，角色的跨度也很大，从天真少年到潦倒的中年男人都有。
“为了让大家能够见到更真实的我，这一期我决定带大家去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三个小时后。
我站在了老家的土地上。
我是个名副其实的小镇青年。
现在的明星都喜欢为自己编造天才人设，要么就是富贵出身，但我从来都不屑于这么做。
“这里就是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了，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县城，但是我对这里有很深的感情。”
我在路上慢慢走着，然后经过一所中学。
“大家看，这个是我从前读过书的学校，虽然很旧了，但是里面有很美的杜鹃花。”
经过学校，然后我走到巷子口。
“这条小巷子里就是我的家啦，带大家看看吧。”
我走进去，然后愣住了。
巷子里被封起来了，挂了一个施工中的牌子。
“不好意思了各位，看来今天来得不凑巧。”
我只好退了出去，然后继续往前走。
“你们看，这是青河，也是小时候我最喜欢和小伙伴来玩的地方，这里以前一到夏天，就有好多小孩子跳进去游泳。”
我走到河边，露出怀念的笑容。
“这里也是我和时霆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4
“你和时导演是老乡吗？”
周欢喜小伙子好奇地问我。
我摇摇头。
“不是，时霆是上京人，他来这里是探望亲戚和过暑假的。”
我和时霆就像是两条相交的直线，短暂的相汇后就无限远离彼此。
他出身富裕，不识人间愁滋味。
而我从小地方走出来，每一步都走得很难。
他那样的天之骄子，又怎么真的会为我停留。
“我那时候游泳时腿抽筋，差点溺水时是时霆把我救起来的。”
“那时候我睁开眼看到他，真的是一见钟情。”
十来岁的少年，英俊又挺拔，轻而易举让我坠入爱河。
“前面有一家很好吃的油饼店，以前我经常和时霆来这家店吃东西的，不知道老板换人没有。”
我走过去，一阵油饼的香味就钻入我的鼻子里，还是熟悉的味道。
“要吃点什么？”
“麻烦要两个油饼，加芝麻。”
“好咧，一共十块。”
我分一个油饼给周欢喜小伙子，看他咬了一口，烫得直吸气。
“怎么样？好不好吃？”
“好吃！”
小伙子吃得很满足。
我笑了起来，也跟着咬了一口。
我现在胃口越来越差，每天只能吃得下一点点东西。
记得从前时霆老是爱看我吃东西，说我嚼东西的时候好像一只贪嘴的小松鼠。
不知不觉，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当年的我和他，都已经长大。
“苏珏哥，当初你是怎么和时霆在一起的啊？”
我陷入回忆当中。
“我们在一起是个意外吧，那时候我刚刚结束高考，跑去找他玩。”
“结果他那时候沉迷打电脑游戏，都不怎么理我，于是我一气之下就抛下他和别人玩。”
“后来他发现我和其他男生走得很近，很生气地把我拉走了。”
“我就问他是不是吃醋了，他不肯说，于是我就强吻他。”
周欢喜小伙子听得震惊极了。
“强、强吻？！”
我忍不住笑起来：“对，就是强吻。”
还记得那时候被我强吻的时霆，满脸震惊恍惚的表情。
那时候的我是真的鲁莽，带着无所畏惧的勇气和热烈。
“时霆，我喜欢你，你跟我在一起吧。”
时霆半天都没说话。
我有点沮丧。
“算了，你不喜欢我，那我找别人。”
才转身走了两步，他就立刻上前握住了我的手臂。
“苏珏，你等等。”
“干什么，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没有，没有不喜欢。”
十七八岁的少年抿着嘴，脸上泛着可疑的红晕。
但是他却掷地有声地告诉我，没有不喜欢。
我笑了，踮起脚吻向英俊少年的嘴角。
其实想想，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里，基本上都是我先主动。
所有青春年少与热情开朗，都给了他。
他是我的此生所爱，因为爱得太深太用力，所以再也无法爱上其他人。
5
第三期。
这一期视频开始拍摄时，周欢喜见我时吓了一跳。
“苏珏哥，你、你的头发……”
我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笑了：“怎么样，我的新造型？”
周欢喜难过地看着我：“哥，你不是最喜欢自己的一头黑发了吗？”
我不慌不忙道：“那是过去了，现在我觉得光头也不错啊。”
为了化疗，我剃光了头发。
化疗带来的副作用是很明显的，我恶心呕吐，浑身疼痛，为了不影响拍摄，还特意打了一支止痛针。
“今天去我爸妈那里看看吧。”
当初为了跟时霆在一起而私奔，伤透了爸妈的心。
如今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无论如何我也想回去看看他们。
爸妈如今住在一个生活节奏很慢的小城，我到达的时候，整座小城才缓慢苏醒。
找到父母家门口，我心情复杂，慢慢敲了敲门。
门被打开，头发花白的爸妈站在门口，愣愣看着我。
“儿子？！”
我眼圈微红：“爸妈，你们的不孝子回来了。”
进了家门，妈妈拉着我的手哽咽：“你还知道回来啊！”
我握着她的手：“妈，是我不好，你们生活还好吗？”
妈妈擦擦眼泪说：“好，都好，那你呢？”
我顿了顿，没告诉他们我得了绝症的这件事。
我不希望他们太难过。
到时候我的几期视频都会被放到网上，他们看了也就了解了。
“我挺好的，就是很想你们。”
“傻小子！”
爸妈拉着我说了很久的话，然后张罗着要去菜市场买菜给我做饭。
而周欢喜这个小伙子自然也是被热情的爸妈留下来用饭。
吃饱喝足后，我和周欢喜回到房间。
“看到爸妈比从前苍老了那么多，我心里真的挺难受的。”
我叹气说着：“其实从前他们很在意美的，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很精致，可这回我看见他们，都变得那么老了。”
仿佛被我说的话感染了，周欢喜也抽了抽鼻子，说：“我最近发现爸爸妈妈也老了，长出了好多白头发，唉，这么一说，我又想他们了。”
我对他说：“那以后还是常回家，多陪陪爸妈吧，不要子欲养而亲不待。”
周欢喜点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我在家里没有待很久，找了个还有工作的借口就离开了家中，这几天待在家里时被周欢喜拍了下来当做视频的素材。
我对他说，等我走了之后，再把我的视频公布出去吧。
我刚一说完，小伙子的眼圈又红了。
“苏珏哥，你别这样……”
6
第四期。
身体的疼痛越来越频繁，止痛药的剂量加了又加，可我还是想完成剩下的视频。周欢喜红着眼问我要不要休息，我摇摇头，从抽屉里翻出一个褪色的铁盒子。
“这一期，我们聊聊‘时太太’这个身份吧。”我摩挲着盒子上的锈迹，笑了笑，“其实我从来没真正适应过这个称呼。”
盒子里装着的是我和时霆的结婚照。照片上的我穿着不合身的西装，笑得一脸傻气，而时霆站在旁边，眉眼间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却紧紧牵着我的手。
“我们结婚那天，没有婚纱，没有戒指，就领了个红本本，在出租屋里煮了碗面条。”我指着照片角落，“你看，这墙皮都掉了，那时候他刚毕业，到处找投资拍电影，我们穷得叮当响。”
周欢喜凑近看：“那时候时导演好年轻啊。”
“是啊，”我望着照片出神，“他那时候总说，等他拍出第一部电影，就给我补一个世纪婚礼。后来他真的火了，拿奖拿到手软，可我们的婚礼，却永远停在了那碗面条里。”
我从盒子里拿出一沓剧本，都是时霆早期的作品。最上面那本封面都磨破了，是他的处女作《夏夜晚风》。
“这部电影的男主，本来定的是我。”我指尖划过自己的名字，“但那时候他刚有点名气，投资方说我咖位不够，硬塞了个流量明星进来。他跟人吵了三天三夜，最后还是妥协了。”
“那你生气吗？”
“不生气，”我摇摇头，“我知道他难。那时候他天天失眠，掉头发，我就每天给他煮安神汤。他总说委屈我了，我说不委屈，只要能陪着他就好。”
可后来，他越来越忙，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我们的交流从分享日常，变成了汇报行程；从相拥而眠，变成了分房睡。
“其实压垮我们的，从来不是那个绯闻。”我忽然笑了，带着点自嘲，“是他越来越耀眼，而我好像永远停在了那个出租屋里。他谈论的是国际电影节，我关心的是菜市场的菜价，我们早就不在一个频道上了。”
周欢喜忽然问：“那你还爱他吗？”
我沉默了很久，久到以为自己不会回答。最后轻轻说：“爱啊，怎么会不爱。只是这爱太沉了，我快背不动了。”
那天的视频拍到一半，我疼得直冒冷汗，只好中断。周欢喜要叫医生，我拉住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录音笔。
“这个，等我走了，交给时霆。”我喘着气说，“别让他太早听，等他……等他想起我的时候再说。”
7
第五期。
我已经很难下床了，视频是在病房里拍的。周欢喜给我剃了胡子，又找了顶干净的帽子戴上，说这样上镜好看。
“今天没什么特别的，就想跟大家说声谢谢。”我对着镜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谢谢那些喜欢我角色的观众，谢谢曾经帮助过我的人，也谢谢……时霆。”
“谢谢他当年跳进河里救我，谢谢他陪我吃了那么多碗面条，谢谢他让我知道，被人捧在手心是什么感觉。”说到这里，我忍不住咳嗽起来，周欢喜连忙递水。
缓过来后，我继续说：“我知道很多人骂我是花瓶，说我配不上时霆。其实我也这么觉得，我没什么本事，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累的时候递杯热水，在他被人骂的时候挡在前面。”
“但我不后悔。”我看着镜头，像是在对某个人说话，“时霆，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就是遇见你；最后悔的事，是没能陪你走得更远。”
视频的最后，我展示了一个小小的木盒子，里面是我用攒了很久的钱，给时霆买的袖扣。上面刻着两个字：“等你”。
“这是我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没来得及送出去。”我把盒子合上，“周欢喜，帮我寄给他吧，就说是……一个老朋友送的。”
8
第六期。
这是最后一期视频，拍摄于我去世的前一天。
我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周欢喜在讲，我偶尔插一两句话。他翻出我以前的照片，一张一张给镜头展示。
“大家看这张，是苏珏哥拿最佳男配的时候，他那天特别紧张，上台前手心全是汗。”
“这张是他去支教的时候，跟山里的孩子一起放风筝，笑得像个傻子。”
“还有这张，是他偷偷去看时导演的首映礼，躲在最后一排，看完哭了好久……”
周欢喜越说越哽咽，最后蹲在地上哭出了声。我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却没力气抬起来。
“别哭啊，”我轻声说，“我这不是挺好的吗？不用再疼了，也不用再想那么多事了。”
我让他把镜头对准窗外：“你们看，今天天气多好啊，像我和时霆第一次见面那天。”
“我想对爸爸妈妈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下辈子我还做你们的儿子，好好孝顺你们。”
“想对周欢喜说，谢谢你陪我到最后，你拍的视频很好，我很喜欢。”
“最后，想对时霆说……”我顿了顿，眼里涌上泪水，“忘了我吧，找个能陪你聊电影节的人，好好过日子。如果偶尔想起我，就看看天上的星星，最亮那颗就是我。”
视频的结尾，是我对镜头笑了笑，轻轻说了句：“再见啦，各位。”
9
时霆是在一个月后看到这些视频的。
那天他刚结束一个发布会，助理递给他一个平板电脑，脸色复杂地说：“时导，您看看这个。”
视频里，苏珏坐在荔湖边，风吹起他的短发，说“如果有下辈子，我们不要再遇见了”。
时霆的手猛地一颤，平板电脑差点掉在地上。
他一个接一个地看下去，从荔湖到小镇，从老家到病房。看到苏珏强吻少年时的自己，他红了眼眶；看到苏珏说“爱太沉了背不动”，他捂住了嘴；看到最后那句“再见啦，各位”，他像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他这才知道，苏珏患癌已经很久了；才知道，那个绯闻是误会；才知道，苏珏偷偷去看了他所有的首映礼；才知道，自己说的那句“等我拍出电影就补婚礼”，苏珏记了那么多年。
周欢喜把录音笔交给了他。
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苏珏虚弱的声音：“时霆，我好像快不行了……其实我不怪你不信我，我只是怪我自己，没能成为你骄傲的人……”
“我藏了好多话想跟你说，可现在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就想告诉你，那年在出租屋，你说要让我过上好日子，我就信了……”
“时霆，我有点冷……你能不能……再抱我一次啊……”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只剩下一阵微弱的呼吸声，然后彻底归于寂静。
时霆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他想起最后一次见苏珏，是在民政局门口。苏珏低着头，说“好聚好散”，他当时还觉得解脱，现在才知道，那时候的苏珏，已经在倒计时了。
10
苏珏的葬礼，时霆去了。
他站在墓碑前，手里攥着那对刻着“等你”的袖扣，指节泛白。苏珏的爸妈站在旁边，红着眼看他，却什么也没说。
周欢喜递给时霆一个盒子，说是苏珏留下的。打开一看，是一沓厚厚的信，每一封都写着“致时霆”，日期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一直到苏珏住院前。
“今天天气好，时霆带我去吃了油饼，他把芝麻多的那半给我了。”
“时霆拍电影受挫了，躲在被子里哭，我假装没看见，给他煮了鸡蛋面。”
“时霆今天拿奖了，电视上的他好帅啊，可我有点想他了。”
“时霆好像不爱我了，他今天忘了我们的纪念日。”
“我生病了，时霆，我有点怕……”
时霆一封封地看，眼泪打湿了信纸。他这才发现，自己错过的，远比想象中多。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那些被他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付出，都是苏珏用整个生命在爱他。
后来，时霆推掉了所有工作，把苏珏演过的作品重新看了一遍。他发现那个被骂“花瓶”的演员，眼神里全是戏；那个说“配不上他”的人，其实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支撑着他的全世界。
他去了荔湖，坐在苏珏坐过的位置，看了一整天的湖；去了那个小镇，吃了苏珏说的油饼，味道果然很好；去了他们曾经住过的出租屋，墙皮还在掉，只是再也没有那个等他回家的人了。
一年后，时霆拍了一部新电影，叫《我的少年》。主角是个小镇青年，勇敢、热烈，眼里有光。电影的结尾，青年躺在病床上，对旁边的人说：“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想遇见你。”
首映礼上，时霆站在台上，手里戴着那对“等你”的袖扣。
“这部电影，献给我生命里的一束光。”他声音哽咽，“苏珏，我找到你说的那颗星星了，它一直在看着我呢。”
台下，周欢喜红着眼，用力鼓掌。他知道，苏珏一定听到了。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淡淡的花香，像极了那个夏天，少年时霆跳进河里救起苏珏，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温暖得让人想掉眼泪。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