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从手术室出来,满身的血腥和消毒水味,眼神疲惫却锐利如刀。
“我的病人不是你的素材,他们的伤口不该成为奇观。”
陆知远碰了一鼻子灰,不死心地跟在她身后,试图解释自己的拍摄理念,却被她径直走过的背影无视得彻底。
陈默在走廊尽头拦住了他,递给他一瓶水,叹了口气:“陆哥,算了吧。别忘了,她不是你的素材,是你的救命恩人。”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陆知远心头的火。
是啊,三天前,如果不是这个女人把他从爆炸的瓦砾堆里拖出来,他现在恐怕早已是“看不见的名字”中的一员。
他欠她一条命。
当晚的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
哈桑,那个断了一条腿的本地向导,拄着拐杖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
“政府军的最后通牒,”他声音发颤,“明天天亮前,他们要对东区进行无差别空袭。所有人,必须马上撤离!”
恐慌像病毒一样在医院里蔓延。
人们开始收拾本就少得可怜的行李,哭喊声和催促声混杂在一起。
陆知远和陈默也迅速整理好设备,随时准备跟着人流离开。
陆知远找到沈南昭时,她正在给一个腹部中弹的少年更换引流管,神情专注得仿佛外界的嘈杂与她无关。
“沈南昭,走了!”陆知远催促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头也不抬,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不能走。”
“为什么?”
“医院里还有七个重伤员,”她终于抬眼看他,那双眼睛在煤油灯下亮得惊人,“他们都在靠呼吸机和生命维持系统,任何移动,都等于直接杀了他们。”
陆知远感觉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所以你就要留下来陪他们一起死吗?你这不是在救人,你这是在殉道!”
他无法理解。这种固执,这种近乎自毁的坚持,在他看来毫无意义。
沈南昭却异常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她轻声说:“陆知远,你不是想拍‘看不见的名字’吗?”
她指了指病房里那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生命。
“如果你留下来,用你的镜头拍下他们,至少,世界会知道他们存在过。”
那一刻,陆知远被彻底击溃。
他所有的愤怒、理智、求生本能,在她这句话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空袭前的最后一夜,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医院断水断粮,连最后一点止痛药也用完了。
绝望的气息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伤员的呻吟声在死寂的夜里,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人的神经。
陆知远坐在角落,看着沈南昭不知疲倦地穿梭在病床之间,用最原始的方法为伤员物理降温、处理伤口。
她的身影单薄,却像一根钉子,死死地钉在这座死亡孤岛上。
一个疯狂的念头,毫无征兆地窜入陆知远的脑海。
他猛地站起来,冲到自己的设备箱旁,翻出了那个几乎被遗忘的卫星电话。
陈默惊愕地看着他:“陆哥,你要干什么?”
陆知远没回答,他迅速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国际医疗组织的紧急救援热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