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抽屉…相册…衣柜…最终,我的视线落在了梳妆台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巴掌大小的铁皮糖果盒上。那盒子已经很旧了,红白相间的漆皮剥落了不少,印着一个早已过时的卡通兔子图案。
我走过去,拿起盒子。很轻。打开盒盖,里面没有糖果,只有几张零散的旧票根、几枚生锈的硬币,还有一张折得整整齐齐、边缘已经磨损毛边的彩色硬纸片。
我展开纸片。是一张非常老旧的游乐园门票。上面印着早已拆除的“欢乐谷”字样和褪色的卡通图案。日期栏模糊不清,隐约能辨出是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
记忆的闸门被轰然撞开!
那是我大约七八岁的时候。一个异常炎热的暑假。学校里组织去新开的“梦幻王国”游乐园春游,费用不低。我眼巴巴地看着同学们兴奋地讨论,回到家,却只看到母亲在灯下对着账本紧锁的眉头。我嗫嚅着提了一句,她头也没抬,只淡淡地说:“那种地方,又贵又闹腾,没什么好玩的。”
我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哭了很久,觉得母亲根本不爱我,连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不满足。几天后,母亲下班回来,罕见地没有立刻做饭,而是从包里拿出两张皱巴巴的票,递给我,脸上没什么表情:“喏,隔壁厂子发的福利票,快过期了,不去浪费。收拾一下,明天带你去。”
那是我童年记忆里,唯一一次去游乐园。
记得那天太阳很大,晒得地面发烫。乐园里人声鼎沸。我兴奋得像只出笼的小鸟,拉着母亲的手,穿梭在巨大的卡通城堡和人偶之间。母亲一直很沉默,只是紧紧跟着我,脸上没什么笑容。
在一个卖棉花糖的小车前,五颜六色、蓬松如云的棉花糖散发着诱人的甜香。我走不动路了,眼巴巴地看着。母亲看了看价格牌(那在当时绝对算奢侈),又看了看我渴望的眼神,沉默了几秒,然后对摊主说:“要一个草莓的。”
当那团粉红色的、巨大的棉花糖递到我手里时,我幸福得快要晕过去。我迫不及待地撕下一大块塞进嘴里,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快乐得冒泡。我举着棉花糖,想让母亲也尝尝:“妈!好甜!你快尝尝!”
母亲却只是摇摇头,嘴角勉强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你吃吧,妈不爱吃甜的。” 她移开目光,看向远处喧闹的过山车轨道,侧脸的线条显得有些僵硬。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记忆有些模糊了。只记得玩到下午,我口渴难耐,想喝冰镇汽水。母亲却说水壶里有凉白开。我闹起了脾气,觉得母亲抠门,连瓶汽水都舍不得买。母亲最终拗不过我,还是给我买了一瓶。她自己则拿着那个旧军用水壶,默默喝着白开水。
回家的公交车上,我抱着没喝完的汽水瓶子昏昏欲睡。母亲坐在我旁边,靠着车窗,脸色苍白,一只手一直按着上腹部,闭着眼睛,眉头紧紧锁着,额角渗出冷汗。
到家后,她连晚饭都没做,只说累了,让我自己热点剩饭吃。我那时只顾着回味游乐园的快乐和生闷气,根本没在意。直到半夜起来上厕所,听到洗手间里传来压抑的、痛苦的呕吐声,还有水流哗哗的声音。我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干呕和粗重的喘息,心里有点害怕,又有点莫名的烦躁,最终还是没有敲门,悄悄溜回了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