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静的身体猛地绷紧,像受惊的猫。她盯着我,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睁得很大,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层更深的、近乎死灰的失望。那眼神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我瞬间腾起的无名火。 “……对不起。” 我松开拳头,掌心被喇叭边缘硌得生疼,声音低哑得厉害。 车厢里重新陷入死寂。只有引擎低沉的运转声,像垂死者的叹息。赵静慢慢地、慢慢地转回头去,重新望向窗外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她的肩膀微微塌陷下去,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压。 一路无言。车轮碾过柏油路面的声音单调重复,像一个永无尽头的循环。
回到那个宽敞得近乎奢侈、却总感觉缺少人气的家。玄关的感应灯亮起,冷白的光照亮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反射出我们两个沉默而疲惫的倒影。赵静径直走向卧室,门轻轻合拢的声音,像一声沉闷的句点。 我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没有开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万家灯火,明明灭灭,像无数只冷漠的眼睛。那些灯火属于谁?他们此刻是幸福的吗?还是也像这客厅一样,华丽的外壳下包裹着同样空旷的寂静? 巨大的疲惫感从脚底漫上来,沉重得让我几乎站立不住。我摸索着走到沙发边,重重地陷进去。黑暗中,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向盘被砸下时的震麻感。赵静那句“除了你自己”在脑子里反复回响,尖锐无比。 这梯子,我爬了二十多年。每一步都踩在世俗认可的“应该”上:三十岁,“稳定”压倒一切,我放弃兴趣,挤进那艘名为“国企”。
赵静那句“除了你自己”像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扎进陈默的耳膜深处,又在死寂的客厅里反复回响。他深陷在意大利真皮沙发巨大的怀抱里,昂贵的皮革冰凉,吸吮着他身上最后一点暖意。落地窗外,城市的光污染涂抹成一片模糊而虚假的辉煌,每一盏亮起的窗后,似乎都藏着一个被“应该”和“必须”压弯的脊梁,一个和他同样被掏空的灵魂。这富丽堂皇的囚笼,竟是他半生攀爬换来的终点。巨大的疲惫如深海的淤泥,无声无息地漫涌上来,淹没口鼻,沉重得让他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消散殆尽。
黑暗中,左手的无名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枚冰凉的铂金戒指,光滑的内圈被岁月和皮肤打磨得如同他的人生——圆融,光洁,却也失去了所有棱角和温度。指根处传来细微的、经年累月的摩擦感,一丝丝微痛,提醒着他这具“躯壳”的存在。躯壳。赵静今晚的眼神,那层死灰般的失望,此刻无比清晰地烙印在视网膜上。不是愤怒,不是指责,是更彻底的——看穿之后的倦怠。她看到了什么?一个用精致西装包裹的、正在腐朽的空洞?一架被设定好程序、只会向上攀爬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