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电话那头是年长警察的声音,昨天那个沉稳的声音此刻完全变了调,像被砂纸磨过,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嘶哑和无法抑制的颤抖,背景音里充斥着刺耳的警笛尖啸、人群模糊的嘈杂呼喊,一片混乱的声浪。
“林……林墨……”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浸满了冰冷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王凯……王凯他……出事了!就在城南老石桥!五点……五点零三分!被一辆失控的泥头车……撞了!当场……当场就……”
后面的话变成了一串意义不明的、压抑的呜咽和混乱的抽气声。
“哐当!”
话筒从我僵硬的手指间滑落,重重砸在桌面上,又弹跳了一下,拉出一条长长的电话线。那沉闷的撞击声,仿佛直接砸在我的灵魂上。
时间。
五点零三分十七秒。
死亡的方式。
侧面撞击,金属扭曲,玻璃粉碎,颈部折断……
所有的细节,精确到秒,惨烈到极致。
分毫不差。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四肢百骸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我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文件柜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眼前一阵阵发黑,视野的边缘开始扭曲、晃动,像信号不良的旧电视屏幕。耳中充斥着巨大的、持续不断的嗡鸣,盖过了电话那头混乱的背景音,也盖过了同事们惊疑围拢过来的询问声。
不是我疯了。
是死亡,它找到我了。以一种我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方式,清晰地向我展示了它的獠牙。它借由周晓雯冰冷的手指,向我发出了第一声预告。而王凯,那个年轻的生命,成了这场恐怖预告的第一个牺牲品,一个用鲜血写就的、无可辩驳的注脚。
预知死亡的能力,并非恩赐,而是诅咒。一个用他人生命来验证的、沾满血腥的诅咒。我靠着冰冷的文件柜,在同事们惊惧不解的目光中,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冷汗浸透了后背,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殡仪馆里那股熟悉的消毒水和死亡混合的气息,此刻闻起来,带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预知的闸门一旦被死亡强行撞开,便再也无法合拢。那汹涌的、来自无数生命终点的冰冷暗流,开始不受控制地倒灌进我的世界。
起初只是零星的碎片,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圈绝望的涟漪。在拥挤的地铁站,无意间瞥见旁边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他夹着公文包的手腕上,清晰地闪过一个画面——深夜空旷的办公室,他捂着胸口,脸色青紫,痛苦地栽倒在堆积如山的文件上。时间:三天后,凌晨一点左右。病因:心源性猝死。
仅仅过了不到十秒,那男人便接了个电话,脸色瞬间变得灰败,对着话筒低声嘶吼了几句什么,然后猛地挂断,烦躁地抓乱了梳理整齐的头发。他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带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死气。
在街角的便利店买烟,收银台前排队的老太太颤巍巍地递上零钱。指尖无意间擦过她布满褶皱的手背。眼前猛地一暗——她躺在熟悉的、老旧的木架子床上,四周是昏暗的光线和子女模糊的哭泣声。时间:一周后某个安静的午后。死因:器官自然衰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