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不等我回应,便转身大步走向书房的方向。
那背影,透着一股急于奔赴某处的急切,与不容打扰的决绝。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深处,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心口那根刺,在这一刻尖锐地疼痛起来。
又是这样。
一年一度的凭吊,一次不落。
那个死去的苏晚晴,永远占据着他心底最柔软也最不容侵犯的角落。
而我沈知微,这个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与他同床共枕两年的人,却连靠近那片禁地的资格都没有。
夜色渐深,一轮冰盘似的满月悬在墨蓝天幕上,清辉遍洒,将庭院里的青石板路照得一片霜白。
府中彻底安静下来,只余秋虫在草丛深处时断时续的低鸣。
我独自坐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窗棂。
白日里姜堰城那回避的眼神,席间他给我夹菜时那复杂难辨的情绪,还有此刻书房方向那彻夜不熄的烛火……种种画面在脑中交织翻腾。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混合着积压已久的钝痛和一种近乎自虐的好奇,猛地攫住了我。
我想去看看。
不是像去年那样隔着门缝,而是光明正大地走进去,看看他此刻面对那幅画时,究竟是何等情状。
这念头一起,便再也压不下去。
我站起身,没有唤丫鬟,只披了件素色的外衫,悄无声息地穿过寂静的庭院。
月光如水,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反而让我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书房厚重的雕花木门紧闭着,里面一丝声响也无,只有窗纸上透出昏黄摇曳的烛光,固执地亮着,像一颗不肯熄灭的、为亡人守灵的心。
我停在门外,手抬起,指尖几乎要触到冰冷的门板。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
进去?还是转身离开?进去,便是亲手撕开那层温情脉脉的假象,直面血淋淋的真相。
离开,或许还能守着这摇摇欲坠的“完美”,自欺欺人地过下去。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门扉的刹那,里面忽然传来一声极低、极压抑的哽咽。
那声音像一道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犹豫。
它不属于平日里那个沉稳持重、风流倜傥的侯爷姜堰城。
那是一个男人被剜去心头肉、痛到极致时,从灵魂深处挤出的、最原始也最脆弱的悲鸣。
我的手指猛地蜷缩回来,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那声哽咽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我的耳膜。
原来,他不是没有痛,只是他的痛,从来都只为了一个人。
而我,连旁观他痛苦的资格,都要靠偷听才能得到。
一股深重的疲惫和冰冷的自嘲涌了上来,压过了方才那点可笑的好奇和冲动。
进去做什么呢?
看他如何对着另一个女人的画像肝肠寸断?
看他如何证明我这两年扮演的“苏晚晴”有多么拙劣可笑?
还是看他发现我这个冒牌货竟敢擅闯禁地时的惊怒?
罢了。
我缓缓地、无声地后退一步,再一步。
月光照在我身上,拉出一个伶仃单薄的影子。
夜风似乎更冷了,吹得衣衫紧贴在肌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