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家属院那栋爬满常青藤的小楼,此刻被警灯切割得支离破碎。深夜的湿气混着雨水腥味,沉甸甸地压进凌风的肺里。他站在书房门口,目光像手术刀,一寸寸刮过门框内侧那黄铜质地的老式插销——它从里面被牢牢地闩死了。窗户紧闭,扣得严丝合缝,玻璃上凝结着冰冷的雾气。
书房里弥漫着一股死亡特有的滞重气息,混合着旧书页的尘埃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昂贵的雪茄余烬。副市长李明仰面倒在宽大的红木书桌旁,一只手无力地搭在翻倒的矮凳上,另一只手蜷曲在胸口,指节泛着青白。他保养得宜的脸上凝固着一种突兀的惊愕,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吸入最后一口救命的空气。深红色的酒液泼洒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洇开一片污浊的暗色,一只水晶高脚杯滚落在不远处,杯壁上只留下他自己清晰的指纹。
初步勘查的年轻警员压低声音,带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凌队,看着像…心脏病?喏,桌上还有这个。” 他指了指书桌中央,一张质地精良的信笺被一只黄铜镇尺压着,上面是几行潦草得几乎难以辨认的字迹——“……为当年的沉默……终是逃不过……代价……” 字里行间透着股自毁的绝望。
“密室,遗书,病史,” 旁边的技术员小陈推了推眼镜,语气是程式化的冷静,“指向性很明确了,凌队。压力太大了吧。”
凌风没接话。他像一尊石像立在门口,只有眼珠在极其缓慢地转动,扫描着这个“完美”的自杀现场。空气里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铁锈味似乎又弥漫开来——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反锁的房间,搭档老赵倒下的姿势,地上蜿蜒的血迹……他用力闭了下眼,再睁开时,那点恍惚被一种近乎残酷的专注取代。
他迈步进去,皮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绕着尸体走了一圈,最终在死者身侧蹲下。李明的右手还保持着抓挠胸口的姿态,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凌风小心翼翼地执起那只冰冷的手,凑到眼前。书房顶灯的光线不算充足,他微微侧着头,调整着角度。就在食指指甲缝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被忽略的反光,倏地刺了他一下。他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随身携带的强光放大镜,屏住呼吸照过去。
那东西太小了,细如微尘,却有着金属特有的冷硬光泽。不是灰尘,也不是皮肤碎屑。凌风用镊子尖,用几乎感觉不到的力道,一点一点,将那一丁点东西剥离出来,放入证物袋。透明的塑料片上,那点微尘在灯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偏蓝的银光。
“指甲缝,” 凌风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有东西。很特殊的金属碎屑。”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房间,最终定格在靠墙摆放的那座古董座钟上。近一人高的钟身,红木雕花繁复厚重,黄铜构件擦得锃亮,巨大的钟摆在玻璃罩后纹丝不动。钟面是罗马数字,两根优雅的蓝钢指针,静静地停在一个位置上——2点17分。
“这钟,” 凌风指了指它停摆的位置,“时间不对。”
小陈走过来看了看:“可能……没上弦?或者刚好坏了?”
凌风没回答。他走近那座钟,视线锐利地扫过钟体每一个细微的接缝和雕花凹槽。在书桌下方靠近内侧的桌腿边缘,一点极其新鲜的、浅得几乎看不见的划痕,撞入了他的视野。他立刻蹲下,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对着那处痕迹拍了几张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