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云箩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终于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师尊那张清俊出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岁月似乎格外宽待他,只在那双深邃的眼眸旁留下了几道极淡的纹路,更添几分成熟与威严。此刻,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温和的怜惜,专注地凝视着她,如同看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十年前,在凡间那场蔓延千里的可怕瘟疫里,奄奄一息、浑身溃烂的小女孩被他抱起时,他眼中也曾有过类似的光芒。

“师……尊……”云箩的声音嘶哑破碎,几乎不成调。她努力想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嘴角却僵硬得如同冻住的冰面。身体的疼痛和虚弱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莫怕,莫怕。”凌虚子温声安抚,宽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裹在厚厚道袍下的肩膀,那动作充满了保护欲。他的目光落在云箩裸露在道袍外的手腕上。那纤细的手腕苍白得近乎透明,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而在腕脉处,一道新鲜的、尚未完全愈合的狭长伤口,正狰狞地翻卷着皮肉,边缘还凝结着暗红的血痂。那是昨日取血试药留下的痕迹。

凌虚子的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灵力暖流,极其轻柔地拂过那道伤口边缘。一股细微却清晰的刺痛感传来,云箩的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是这里还在疼?”凌虚子的眉头微微蹙起,那份恰到好处的忧虑显得无比真诚,“‘冰魄草’的寒气入骨,伤口愈合得也慢些。阿箩再忍忍,待为师寻到‘赤阳花’中和药性,定能缓解你这寒毒之苦。”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笃定,仿佛一切的痛苦都只是通往光明大道上必经的小小磨难。

他顿了顿,变戏法似的,指尖多了一颗琥珀色的蜜饯。那蜜饯晶莹剔透,裹着一层细密的糖霜,散发着清甜的果香,在这冰冷死寂的玄冰殿里,像是一点诱人的暖光。

“来,张嘴。”凌虚子将蜜饯递到云箩唇边,语气是哄孩子般的宠溺,“吃了这个,嘴里就不苦了。为师记得你小时候最爱这个味道。”

云箩顺从地张开嘴,含住了那颗蜜饯。清甜的滋味瞬间在干涩麻木的口腔里弥漫开,霸道地驱散了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一丝久违的、属于人间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短暂地熨帖了冰冷痉挛的胃。她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两小片脆弱的阴影,细细地品味着这短暂的甘甜,仿佛这微不足道的甜意,就是她生命里唯一的慰藉。喉咙里,那腥甜的铁锈味似乎真的被压下去了一些。

“好孩子。”凌虚子看着她乖顺的样子,眼中掠过一丝满意的微光,随即被更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覆盖。他替她掖好道袍的边角,确保那寒气无法侵入分毫,才缓缓直起身。

“你天生‘玄阴灵体’,根骨绝佳,千年难遇,本是修仙问道的无上根基。”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既像陈述事实,又像在反复确认一个不容置疑的真理,“只是这体质太过霸道,需以天下至寒之物不断淬炼,方能中和其阴煞,化害为宝。这寒玉床,这些灵药,虽过程煎熬,却皆是为你日后登临仙道巅峰所铺就的基石。阿箩,你要记住,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为师所做一切,皆为你好,绝无半分私心。”他的目光落在云箩脸上,带着一种沉重的期许,仿佛在凝视一块需要千锤百炼才能成器的璞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