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被扔进了天牢最深处。这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甬道壁上插着的火把,投过来一点鬼火似的光,勉强能看清牢房里稻草堆得像坟包,空气里一股子霉烂、屎尿和血腥气混合的怪味,浓得能当墙撞。湿冷的地气顺着脚底板往上钻,冻得我骨头缝里都发酸。

牢门哐当一声锁死,金吾卫的脚步声远了。黑暗和死寂猛地合围过来,压得人胸口发闷。我靠着冰冷的石墙滑坐下去,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支簪子。簪子上姐姐的血已经半干了,结成了暗褐色的硬块,硌着我的掌心。

姐姐……

我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她倒下去的样子,华美的宫装铺开在冰冷的地砖上,像一朵瞬间凋零的牡丹。她最后看我的那一眼,没有怨恨,没有惊愕,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了然。

为什么?

这疑问像毒蛇噬咬着我的心。谁干的?谁能在重重宫禁里杀了太子妃,还能把这血淋淋的脏水泼到我柳昭昭头上?是老皇帝自导自演?还是……宫里还藏着别的鬼?

时间在黑暗里爬得格外慢。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天,也许两天?没人送饭,没人提审,只有无边的死寂和寒冷。我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喉咙里像塞了把沙子。饿和渴的感觉迟钝地涌上来,更多的是心口那把火,烧得五脏六腑都疼。

柳家……爹呢?大哥二哥呢?他们知道了吗?他们能做什么?

念头刚转到这儿,牢门外那点昏暗的光,突然被一个高大、佝偻的影子挡住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猛地涌了进来,比牢房里的霉烂味更冲,更邪性——浓重的、甜腻的腐肉气息,混杂着一股刺鼻的铁锈味,还有一种……庙里香灰放久了发霉的怪味儿。

那味道直冲脑门,熏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影子动了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骨头在生锈铁皮里摩擦的“嘎吱”声。紧接着,一张惨白肿胀的脸,凑到了牢门那碗口粗的木栅栏缝隙前。火光跳动着映上去,照出那张脸上不自然的僵硬,皮肤像泡发了的馒头,透着一股死人的青灰。

最扎眼的,是他嘴角。左边嘴角极其夸张地向上歪斜着,几乎要咧到耳根,形成一个极其诡异、非人的狞笑。右半边脸却像冻僵的石头,纹丝不动。

我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那张歪着嘴的死人脸上,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目光落在我身上。他开口了,声音又尖又细,像太监,却又带着一种砂纸摩擦朽木的嘶哑,还混着呼噜呼噜的水泡音:“乖……女……”

那声音钻进耳朵,像冰锥子扎进脑髓。

是爹!柳擎!

可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不是……他不是去城外皇觉寺“出家”了吗?这身绣着张牙舞爪蟒纹的朱红曳撒,分明是东厂提督的官服!还有他那张脸,那身味儿……活脱脱从坟里爬出来的!

“爹?”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带着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颤抖,“你……你怎么……” 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像吞了块烙铁。

他那只勉强还能动的手抬了起来,惨白浮肿的手指,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慢悠悠地抚摸着冰冷的牢门铁锁。那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温柔的黏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