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漏气的风箱在笑,嘴角歪斜得更厉害了,露出一点暗黄的牙齿,“皇帝……不给活路啊……爹只好……给自己……找条路……” 他那只抚摸着铁锁的手猛地一用力!
“咔嚓!”
一声脆响!那足有小孩胳膊粗的实心铜锁,竟被他硬生生掰断了!扭曲的铜件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牢门吱呀一声,被他用肩膀顶开。那股子浓烈的尸腐铁锈味儿瞬间充满了狭小的牢房,呛得我几乎窒息。他佝偻着背,像座移动的腐尸山,一步一步挪了进来,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了我。
“路……就在……这儿……” 他歪着嘴,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我,里面翻涌着一种我看不懂的、疯狂又粘稠的浑浊光芒。他伸出一根肿胀的手指,指甲又长又黑,尖端带着弯钩,虚虚地点向我的胸口。“跟爹……走……乖女……咱父女……一起……永生……”
永生?看着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听着这比鬼哭还瘆人的呓语,一股寒气从我的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瞬间四肢百骸都冻僵了。胃里翻腾得更厉害了,我死死咬住后槽牙,才没当场呕出来。
“你疯了!” 我声音嘶哑,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脊背紧紧抵住身后冰冷的石墙,粗糙的石头硌得生疼,却远不及眼前的恐惧来得尖锐。“你看看你自己!这是什么鬼样子!永生?变成这样的怪物吗?”
“怪物?” 柳擎歪斜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嗬嗬”声,像是被戳中了痛处。他那只完好的眼睛骤然瞪大,浑浊的眼白里瞬间爬满了狰狞的血丝。“你懂什么!” 他尖利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指甲刮过琉璃,刺得人耳膜生疼。
“是皇帝!是那个老匹夫逼我的!” 他激动起来,身体都在微微颤抖,那股子腐臭味更浓了。“他怕我们柳家……怕得要死!我本想出家……躲开这漩涡……他连庙门都不让我进!他要把我们柳家……连根拔起啊!”
他喘着粗气,呼噜呼噜的声音像破风箱,那根带着弯钩指甲的手指猛地指向牢房外无尽的黑沉:“你大哥……柳铮!二十四路大元帅……好威风啊!刚接到回京述职的旨意……他坐的那艘楼船……昨夜在漕河上……烧得只剩龙骨了!骨头渣子都捞不起几块!”
大哥……没了?那个在西北战场上一刀能劈开蛮族重甲、笑起来震得房梁落灰的大哥?像根烧火棍一样,在漕河上烧没了?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抽,痛得我几乎蜷缩起来。
“还有你二哥……” 柳擎的声音更加尖利怨毒,像是淬了毒的针,“柳锐!押着番邦王凯旋?多风光!刚过雁回关……哈!整支队伍……连人带马……全掉进‘鬼见愁’的万丈悬崖底下去了!粉身碎骨!连个囫囵尸首都别想找回来!”
二哥……那个总爱逗我、说等他回来给我带最烈的北地烧酒、最漂亮的雪狐裘的二哥……也……粉身碎骨?鬼见愁……那地方连鹰都飞不过去……我的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柳擎那尖利怨毒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