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兰走到食堂外台阶上,夜风带着秋末的凉,吹起她耳边碎发,脖子里也凉飕飕的。抬头看天,月亮瘦得像把磨旧的镰刀。那年冬天,老周把安全帽塞给她,说 "活着才对得起日子",她没哭,就是手指抖得跟风中枯叶似的,心里头慌。
低头看手里的搪瓷碗,缺口在月光下泛冷白。表彰大会那晚,老周把红绸搭她肩上,台下工友起哄吹口哨,她笑得嗓门老大,笑声在球场边打转转,多热闹啊。
如今火苗早灭了,烟也散得差不多了,就剩点气儿在风里晃,空落落的。
老周坐到窗口灯也熄了才走。端着那碗红烧肉,汤汁凉透,油凝成层白膜。那年冬天,张桂兰总把红烧肉攒在搪瓷缸里,晚上带回家给他 "加菜"。他就坐在她家门槛上,看着她在灶台前忙,火光映得她脸通红,心里暖乎乎的。
表彰大会他站台上,捧着奖状,红绸搭在臂弯。下台径直走到张桂兰跟前,把红绸往她肩上一搭,台下口哨声起哄声混一块儿,他笑得比谁都响,那时候多高兴啊。
现在啥都没了,风里就剩点虚气儿,抓不住。
张桂兰走到小区门口,回头瞅了眼,食堂黑沉沉的像口废井。那年冬天老周塞给她安全帽的话又在耳边响,手指又开始抖,跟那会儿一个样。
碗沿缺口在月光下白得刺眼,她忽然想起那天的红绸,红得跟团火似的,多鲜亮。
火早熄了。
老周走出食堂时,夜深得很。抬头看月亮,瘦得跟镰刀似的。张桂兰给他送红烧肉的光景又冒出来,她在灶台前忙,火光把她脸映得红扑扑的,多好啊。
表彰大会的红绸,搭在她肩上真好看,忘不了。
现在就剩点烟影子了,抓不住。
张桂兰到家把搪瓷碗放灶台上,开灯照得碗沿缺口像道旧伤。老周那句 "活着" 又在脑子里转圈,手指又开始抖。
碗底剩粒葱花,像点没熄的矿灯,还亮着点。
老周到家把红烧肉倒进盘子,灯光照得肉块上的油膜发白。张桂兰灶台前的影子,红绸在肩上晃的样子,都在眼前飘,挥不去。
火灭了,烟也快散了。
第二章 菜市场的冬枣与陶罐
清晨七点一刻,菜市场塑料顶棚漏下道斜光,灰尘在光柱里翻涌。电线杆上的音箱循环着《涛声依旧》DJ 版,咚次咚次的鼓点被小贩吆喝切得零零碎碎:
"冬枣 —— 新到的冬枣 —— 甜掉牙咧!"
"山药!山药!削皮不涩嘴!"
老周站在枣摊前,穿件褪了色的军绿夹克,脚上四十二码工矿胶鞋头裂了口,用黑胶皮补了圈,像矿井里补过的风管,结实。他踮脚够最高处的枣袋,指尖差半寸够不着。
"啪"—— 轻微脆响,静电在指尖炸开,麻了一下。
张桂兰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托住袋子底。
"这袋好,我给我孙子买过,甜着呢。" 她声音低,却像井下的风直钻进老周耳朵。
塑料袋沙沙响,冬枣在里头滚,像当年罐笼里的煤块,沉甸甸的。
老周缩回手,拇指蹭了蹭被静电打的食指 —— 那麻劲儿,跟三十年前碰着裸露电缆时一个样,忘不了。
"您也来买菜?" 他干巴巴问了句,有点紧张。
张桂兰没答话,就把枣袋递给他。她手背上淡褐色的老年斑,像矿道壁上渗出的水锈,看着就有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