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股呛人的蜡油味弥漫开。

黑暗中,只能看见他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像要喷火。

死一样的寂静。

刘若尘把手里的饭碗狠狠往桌上一摔!

“哗啦!”

碗碎了,饭和萝卜丝溅得到处都是。

他扭头就走,脚步又重又急,“砰”地一声摔上自己房门,那门框子都跟着颤了颤。

于雪柔坐在原地没动,像个看戏的。

杨老民僵在黑暗里,半天才想起来摸烟。

手在几个口袋里乱掏,最后发现打火机一直就攥在手心里……

月光从窗户淌进来,爬到杨老民的床头,照在他脸上。

那脸上沟壑纵横,每道褶子里都像是塞满了阴云。

他划着火柴,点着烟,火光一闪,照亮他浑浊的眼睛,里面空落落的。

烟头的红光在黑暗里,一明,一暗。

第七章:铁牛上的较量

日头爬得老高了,明晃晃地照着院子。

杨老民像拉磨的驴,在院里转着圈。

他先走到刘若尘那屋的窗户底下喊:“小民!起来!下地了!”

里头没动静。

他又去拍门板:“嘭嘭嘭!听见没?几点了还睡!”

还是没声。

杨老民火了,一把推开那扇没插严实的破木门。

一股浓烈的臭脚丫子味儿混着汗味扑面而来,呛得他直皱眉。

屋里乱得下不去脚:两只沾满干泥巴的解放鞋,一只在门后,一只在床底下;一套油渍麻花的工作服团在墙角;床单一半耷拉在地上。

刘若尘光着膀子,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瞪着黑乎乎的房梁,对他爹的喊叫充耳不闻。

杨老民那股火“噌”地窜到脑门,扬起巴掌,多少年没往这小子身上招呼了!

没想到刘若尘像装了弹簧,“腾”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赤脚站在地上,脖子一梗,迎着那巴掌:“打!往这儿打!打死算逑!”

他指着自己的脑门。

杨老民的手举在半空,僵住了。

他看着儿子:嘴唇上方冒出了一圈淡淡的青胡茬,个头比自己高出半个头,胳膊上的腱子肉鼓鼓囊囊,比自己还粗一圈。

杨老民那口气,一下子泄了。

举着的手像根冬天冻僵的枯树枝,半天才软塌塌地放下来。

他嘴唇哆嗦了两下,憋出一句:“离了你…这地球…还不转了?!”

他咬着后槽牙,走到院里那台破手扶拖拉机跟前。

弯下腰,攥住那冰冷的摇把,深吸一口气,腰腿胳膊一起使劲,猛地抡圆了胳膊!“吭哧!吭哧!突突突…突突突!”

拖拉机咳嗽似的喘了几声,终于喷着黑烟吼叫起来。

挂档!

松离合!

拖拉机像头被惹毛的犍牛,猛地向前一蹿!

杨老民猝不及防,被带得一个趔趄,冷汗“唰”地冒了一身,赶紧死死抓住扶手。

拖拉机喘着粗气,总算平稳了些。

他抹了把汗,定了定神,才敢把它慢慢开出院子。

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开这铁家伙。

头一回是刚买回来那会儿,他手痒想试试,结果没开出几十米,这畜生就一脑袋栽进了路沟,吓得他再也没敢碰过。

秋后的天显得特别高,日头白晃晃的,没什么热乎气,照在身上凉飕飕。

拖拉机的铁轱辘碾过铺着碎石的村道,发出“哐啷哐啷”刺耳的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