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呛人的蜡油味弥漫开。
黑暗中,只能看见他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像要喷火。
死一样的寂静。
刘若尘把手里的饭碗狠狠往桌上一摔!
“哗啦!”
碗碎了,饭和萝卜丝溅得到处都是。
他扭头就走,脚步又重又急,“砰”地一声摔上自己房门,那门框子都跟着颤了颤。
于雪柔坐在原地没动,像个看戏的。
杨老民僵在黑暗里,半天才想起来摸烟。
手在几个口袋里乱掏,最后发现打火机一直就攥在手心里……
月光从窗户淌进来,爬到杨老民的床头,照在他脸上。
那脸上沟壑纵横,每道褶子里都像是塞满了阴云。
他划着火柴,点着烟,火光一闪,照亮他浑浊的眼睛,里面空落落的。
烟头的红光在黑暗里,一明,一暗。
第七章:铁牛上的较量
日头爬得老高了,明晃晃地照着院子。
杨老民像拉磨的驴,在院里转着圈。
他先走到刘若尘那屋的窗户底下喊:“小民!起来!下地了!”
里头没动静。
他又去拍门板:“嘭嘭嘭!听见没?几点了还睡!”
还是没声。
杨老民火了,一把推开那扇没插严实的破木门。
一股浓烈的臭脚丫子味儿混着汗味扑面而来,呛得他直皱眉。
屋里乱得下不去脚:两只沾满干泥巴的解放鞋,一只在门后,一只在床底下;一套油渍麻花的工作服团在墙角;床单一半耷拉在地上。
刘若尘光着膀子,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瞪着黑乎乎的房梁,对他爹的喊叫充耳不闻。
杨老民那股火“噌”地窜到脑门,扬起巴掌,多少年没往这小子身上招呼了!
没想到刘若尘像装了弹簧,“腾”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赤脚站在地上,脖子一梗,迎着那巴掌:“打!往这儿打!打死算逑!”
他指着自己的脑门。
杨老民的手举在半空,僵住了。
他看着儿子:嘴唇上方冒出了一圈淡淡的青胡茬,个头比自己高出半个头,胳膊上的腱子肉鼓鼓囊囊,比自己还粗一圈。
杨老民那口气,一下子泄了。
举着的手像根冬天冻僵的枯树枝,半天才软塌塌地放下来。
他嘴唇哆嗦了两下,憋出一句:“离了你…这地球…还不转了?!”
他咬着后槽牙,走到院里那台破手扶拖拉机跟前。
弯下腰,攥住那冰冷的摇把,深吸一口气,腰腿胳膊一起使劲,猛地抡圆了胳膊!“吭哧!吭哧!突突突…突突突!”
拖拉机咳嗽似的喘了几声,终于喷着黑烟吼叫起来。
挂档!
松离合!
拖拉机像头被惹毛的犍牛,猛地向前一蹿!
杨老民猝不及防,被带得一个趔趄,冷汗“唰”地冒了一身,赶紧死死抓住扶手。
拖拉机喘着粗气,总算平稳了些。
他抹了把汗,定了定神,才敢把它慢慢开出院子。
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开这铁家伙。
头一回是刚买回来那会儿,他手痒想试试,结果没开出几十米,这畜生就一脑袋栽进了路沟,吓得他再也没敢碰过。
秋后的天显得特别高,日头白晃晃的,没什么热乎气,照在身上凉飕飕。
拖拉机的铁轱辘碾过铺着碎石的村道,发出“哐啷哐啷”刺耳的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