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它拿出来,小心地打开。
里面是一小叠发黄的纸页。
墨迹有些洇开。
这是我从公主府旧档房的角落里翻出来的。
一些无关紧要的、本该被销毁的陈年旧账和……几封模糊不清的书信草稿。
字迹很熟悉。
是阿沅的。
我一张张翻看。
指尖划过那些娟秀又带着点倔强的笔画。
寻找着任何可能指向真相的蛛丝马迹。
阿沅……
我的妹妹。
我跟她说不上熟悉,我们之间隔着三宫六院,我是贵妃娘娘的长公主,父皇的掌上明珠。
唯一的印象,我只记得她的眼神,像小鹿一样明亮。
她或许确实出身低微,她的母妃,是宫女出身的吴娘娘。
匪夷所思的是,前几日,父皇亲自下令,将阿沅打入地狱。
吴娘娘自己,一条白绫,吊死在她自己宫中。
一切都来得太快……但宫中,死个嫔妃的事情,太常见。
我的手指猛地顿住。
停在一张纸的背面。
那里有几行潦草的字。
墨色很淡,像是匆匆写就又被涂改过。
“……不可……身份……终将败露……母……死路……”
“……与其……不如……恨……长姐……他……”
“……永世……绝……”
涂改得太厉害。
关键的词句都模糊不清。
像被一只慌乱的手用力抹去。
“身份败露”?
阿沅的身份?
我的心跳陡然加快。
指尖捏紧了那张薄薄的纸。
身份……
一个荒谬的念头,在我脑海逐渐清晰。
4.
夜。
更深露重。
白日里那点模糊的线索,像藤蔓一样缠绕在心头,勒得我喘不过气。
我睡不着,披衣起身。
推开殿门,庭院里一片死寂。
月光惨白,照着光秃秃的枝桠。
远处,似乎有一点微弱的光亮晃动。
在府邸最偏僻的西北角。
那是……祠堂的方向?
一种莫名的感觉,牵引着我。
我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穿过回廊和庭院。
靠近祠堂虚掩的侧门,门缝里透出昏黄的光。
还有极低、极压抑的声响。
我屏住呼吸,贴近冰冷的门板。
视线透过狭窄的缝隙,我看到了他。
谢珩背对着门,跪在冰冷的蒲团上。
他面前,供着一个崭新的牌位。
牌位上的字在烛光下看不真切。
但我知道是谁。
他的背影,似乎很脆弱,肩膀在无法控制地微微抽动。
那细微的颤抖,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接着,我听到了声音。
极其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像受伤野兽的呜咽。
破碎,短促。
一声。
又一声。
在空旷冰冷的祠堂里,撞出细微的回响。
他在哭。
为阿沅哭。
我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闷地疼。
那点恨意,那点被囚禁的屈辱,在这一刻,竟奇异地被一种更尖锐的东西刺穿了。
我看着他宽阔却微微佝偻的背。
看着烛光在他身上投下孤绝又脆弱的影子。
一种不该有的酸楚,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心尖。
我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上冰冷的廊柱,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