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很乱。几只瘦骨嶙峋的鸡在刨食,看到车进来,惊慌地扑腾着翅膀跑开。角落里堆着生锈的农具、破轮胎和一些看不出原貌的杂物。一股鸡粪和腐烂垃圾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老王头熄了火,从驾驶座上笨拙地爬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下来!”他冲车斗里吼了一嗓子,语气不善。
我抱着书包,跳下车斗。脚落到硬实的地面,震得小腿有点发麻。
他领着我进了堂屋。屋子光线很暗,窗户小,糊着脏污的塑料布。空气里一股浓重的烟味、汗味和剩饭菜馊掉的味道。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泥地。一张油腻腻的方桌,几条长凳。靠墙摆着一个掉了漆的旧柜子。家徒四壁。
一个五十岁上下、干瘦黝黑的女人正坐在桌边择菜。她抬头看见我们,尤其是看到我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立刻射出刀子一样的光。警惕,厌恶,毫不掩饰。
“回来了?”她声音粗嘎,像砂纸磨过木头。手里的菜叶子被她掐出绿色的汁水。
“嗯。”老王头从鼻子里应了一声,一屁股坐在长凳上,拿起桌上的旧茶缸灌了一大口凉水。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到脏兮兮的衣襟上。“人带来了。就她。”他用下巴朝我努了努。
女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身上来回扫视,挑剔而刻薄。“哼,瘦得跟竹竿似的,能干啥活?两万块?我看你是脑子被驴踢了!”她毫不客气地数落老王头。
老王头脸色一沉,把茶缸重重顿在桌上:“你懂个屁!老子花钱,老子乐意!少他妈废话!”他转向我,手指着那女人,“这是你王婶。以后家里的活儿,洗衣做饭喂猪打扫,都归你!听见没?”
王婶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把手里的菜往地上一摔,站起身,扭着干瘦的腰身进了里屋,把门摔得山响。
老王头骂了句脏话,又灌了一口水,抹抹嘴,指指堂屋旁边一个更小、更黑的门洞:“那是灶房。旁边那小屋,以前堆柴禾的,你收拾收拾住那儿。现在,赶紧做饭去!饿死了!”
他说的“小屋”,其实就是紧挨着猪圈的一个低矮棚子。没有窗,只有一扇歪斜的木门。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霉味和牲畜粪便的气味直冲脑门。里面堆着些烂木头、破麻袋和一些农具,角落里结着厚厚的蜘蛛网。地面是潮湿的泥地。
这就是我的“新房”。
我把书包放在一个还算干净的破麻袋上。没时间多想。老王头在堂屋吼了:“磨蹭啥呢!想饿死老子啊!”
灶房同样脏乱。一口大铁锅架在土灶上,锅沿积着厚厚的油垢。灶台边堆着蔫了吧唧的蔬菜,几个土豆已经发了芽。米缸在角落,里面只有小半缸陈米,爬着几只米虫。
我挽起袖子,开始生火。柴禾是湿的,烟很大,呛得我直流眼泪。好不容易点着火,淘米,洗菜。水缸里的水浑浊,带着泥沙。
这顿饭做得极其艰难。环境陌生,工具简陋。等我端着两碗煮得半生不熟的米饭和一盘炒得发黑发蔫的青菜上桌时,老王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筷子把桌子敲得梆梆响。
“猪都比你动作快!”他骂骂咧咧,夹起一筷子黑糊糊的青菜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噗地一口全吐在地上。“操!咸得齁死人!你会不会做饭?猪食都比这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