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目光落在火堆旁那个被海浪冲上来的、破旧凹陷的铝制饭盒上,边缘还残留着模糊的日文标记。一个念头,带着物理系学生近乎偏执的理性,在极度干渴的混沌中顽强地钻了出来。

“夏阳,帮我。” 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我们在沙滩上挖出一个浅坑,将饭盒放在坑底。又从火堆旁拿起那个捡来的、边缘有些缺损但还算完好的大号塑料矿泉水瓶。我小心翼翼地用烧热的贝壳在瓶身中央烫出一个圆洞,大小刚好能穿过一根捡来的中空芦苇杆。将瓶子倒置,芦苇杆插入瓶口的圆洞,再用嚼烂的棕榈纤维混合湿沙,仔细地将缝隙密封起来,确保水蒸气不会从这里逃逸。然后,把瓶子固定在浅坑上方,让瓶口和芦苇杆向下,对准坑底的饭盒。

夏阳按照我的指示,不断把海水舀进倒置的塑料瓶里。海水在瓶壁内流淌。正午的太阳毒辣异常,毫无遮挡地炙烤着沙滩,沙子热得烫脚。瓶子里的海水温度迅速升高,开始蒸腾出水汽。水汽上升,遇到相对较凉的瓶壁顶部,凝结成细小的水珠。水珠汇聚,沿着内壁向下流淌,最终滴入那根垂直向下的芦苇杆,再顺着管子,一滴,又一滴,缓慢而执着地落入坑底的铝饭盒中。

第一滴晶莹的水珠从芦苇杆末端坠入饭盒,发出轻微的“嗒”的一声。那声音微乎其微,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我和夏阳的耳中。

“水……淡水!” 夏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哭腔,眼睛死死盯着那滴落的水珠,干裂的嘴唇颤抖着。

我长长地、近乎贪婪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仿佛也带上了一丝清甜。蒸馏器简陋得可怜,效率低得令人发指,但它是我们亲手创造的希望之源。我小心地扶起昏迷的苏晚,用一片干净的贝壳边缘,舀起饭盒底部那浅浅一层、温热的、几乎透明的蒸馏水,极其缓慢地浸润她干裂起皮的嘴唇。她无意识地吞咽着,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响。然后,我和夏阳才轮流小心地抿了一小口。那点水少得可怜,甚至无法完全缓解喉咙的灼痛,但那股温润的清流滑过干涸的食道时,一种近乎重生的力量,在死寂的绝望中悄然滋生。

日子在求生中变得模糊,又被刻骨的饥饿和疲惫清晰地标记出来。苏晚在断断续续的高烧和剧痛中挣扎,伤口虽然没有明显恶化,但愈合得极其缓慢。夏阳在最初的惊吓后,爆发出一种沉默的韧性。她用坚韧的藤蔓编织渔网,一次次在浅滩礁石间尝试,手指被贝壳和岩石割得伤痕累累,终于带回几条瘦小的海鱼。她甚至学着用削尖的木棍,在退潮的礁石滩上笨拙地撬取牡蛎和贝类。食物依旧匮乏,腥咸的味道令人作呕,但至少提供了活下去必需的蛋白质和盐分。

我用捡来的、边缘相对锋利的金属碎片(可能是船体残骸的一部分)和坚实的硬木,费力地绑扎打磨,做出了几把极其简陋但足够致命的投矛和鱼叉。探索的范围渐渐从海岸向森林边缘推进。我们在距离海岸不远、地势略高、背靠巨大岩壁的地方清理出一片空地,用粗壮的树干做骨架,覆盖上层层叠叠巨大的棕榈叶和阔叶树枝,勉强搭建起一个能遮风挡雨的棚屋。夜晚海风呼啸时,我们挤在小小的火堆旁,听着棚顶树叶哗哗作响,听着森林深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沉默地分享着一点点烤熟的海鱼或贝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