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角落里,缩着个单薄的身影,穿着件打满补丁的灰布褂子,脑袋几乎埋进了胸口,肩膀一耸一耸的,刚才那点抽泣声大概就是她发出来的——我的小女儿,赵春妮。

两个男人,一个敦实粗壮,穿着短打,黝黑的脸上满是错愕和一种……说不清是松口气还是更害怕的复杂表情,这是老大赵大山。另一个稍微清瘦些,但脸色透着点不健康的黄,眼神躲闪,下意识地往他媳妇张翠花身后缩了缩,是老二赵大河。

五双眼睛,十道目光,齐刷刷地钉在我脸上,全是见了鬼的惊骇。

喉咙里火烧火燎,胃里空得发慌,一阵阵抽搐似的绞痛。我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那点仅存的力气,全用在撑起这副老骨头架子上了。我硬是靠着背后那堵同样冰冷刺骨的泥墙,把自己一点一点,像个生锈的破木偶般,支棱着坐了起来。

骨头缝里都在嘎吱作响。

我抬起眼,目光挨个扫过他们。王金凤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张翠花揪衣角的手更用力了。赵春妮吓得打了个嗝。赵大山喉结滚动了一下。赵大河干脆别开了脸。

破屋里静得可怕,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还有门外呼啸而过的北风,刮得破窗纸哗啦作响。

我扯了扯嘴角,那动作大概比哭还难看,嗓子眼干得冒烟,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磨铁锈:

“吵……吵吵什么?” 我顿了顿,积攒着力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碴子,“分家产……咳咳……也得等我……真咽了这口气儿……再、再议!”

最后两个字,我几乎是咬着牙,重重地砸在地上。

2 烧火棍立威

那声嘶哑的“再议”砸在地上,像块冻硬的石头,屋子里静得能听见灰尘簌簌落下的声音。

“娘……娘啊!” 老大赵大山最先反应过来,黝黑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搓着手往前蹭了一步,“您……您老醒了?真、真是老天爷开眼!祖宗保佑!您饿不饿?渴不饿?” 他语无伦次,眼神却瞟向墙角那个空荡荡的粗陶水罐。

“哎哟我的亲娘!” 王金凤一拍大腿,那尖利的调门又扬了起来,带着夸张的喜气,可眼神却飞快地在我身上溜了一圈,像是在掂量什么,“您可吓死我们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就说娘福大命大,阎王爷都不收!快,春妮儿!死人啦?还不赶紧给娘倒碗热水来暖暖身子!”

缩在角落里的赵春妮被点名,吓得一哆嗦,怯怯地“哎”了一声,像只受惊的兔子,飞快地瞟了我一眼,挪到墙角水罐边,拿起旁边豁了口的粗陶碗,手抖得厉害,舀了半天才舀起一点浑浊的凉水。

“热水?” 老二赵大河小声咕哝了一句,扯了扯他媳妇张翠花的袖子,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屋里人都听见,“柴火都没几根了,拿什么烧热水……”

张翠花立刻用手肘捅了他一下,脸上堆起温顺的笑:“娘,您别急,大河他就是嘴快。您刚醒,身子虚,不能喝凉的,我这就……这就想法子生点火去。” 她说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灶膛边那堆少得可怜的、几乎全是细枝和烂树叶的所谓“柴火”,脸上全是难色。

胃里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火烧火燎的饥饿感啃噬着仅存的理智。指望他们?看他们这架势,那点抠抠搜搜的存粮,怕是早就算计好了,没我这个“老不死”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