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该歇着了。”高力士抱着狐裘走过来，却见皇帝盯着窗外的杏树发呆。那些本该春天开的花，这会儿稀稀拉拉地开着，花瓣白得扎眼。
“高力士，你说，玉环她……还能回来吗？”李隆基眼神空洞，喃喃自语。
高力士心里一酸，“陛下，贵妃她……已然去了，您保重龙体啊。”
李隆基没搭话，突然抓起狼毫笔，在空白地方画了朵杏花。笔尖的墨水滴到宣纸上，洇成杨玉环脖子上玉佩的模样。他手抖得厉害，狼毫笔在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线，像道没好的伤口。
“玉环……”他轻声念叨，靠着龙椅就睡过去了。烛火一下子变旺，香雾从窗外飘进来，在他眼前变出华清池的景儿。
温泉热气腾腾，杨玉环的影子从雾气里冒出来。她穿着石榴红裙子，头发上别着他送的金步摇。水珠顺着她脖子往下滑，在锁骨那聚成个小水洼。
“三郎，”她伸手，指尖闪着杏花蜜的光，“来呀。”
李隆基伸手想抓住她的手，却扑了个空。他一个踉跄，跌进温泉里，水冷得刺骨。“玉环！玉环！”他慌乱地呼喊。
再抬头，杨玉环的影子没了，就剩下满池子杏花跟着水波晃荡。
“陛下！陛下！”高力士一嗓子喊醒了他。李隆基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浑身湿透，龙袍下摆直滴水。窗外的杏树不知啥时候开满了花，花瓣落到他手稿上，盖住了“此恨绵绵无绝期”几个字。
“这……”高力士眼睛瞪得老大，“大冷天开花，莫不是贵妃显灵了？”
李隆基摸着杏花，突然发现花瓣上有小水珠。他凑近一瞧，水珠里映出杨玉环的影子。她嘴唇动了动，没出声，好像在说“勿念”。
“玉环，是你吗？你在提醒朕……要放下吗？”李隆基对着花瓣喃喃说道。
这时候，终南山这边，杨玉环瘫倒在杏树下。她灵体变得更透明了，都能看见树根在她身体里交错长着。李冶蹲下，拿杏枝蘸着露水，在她手心画符，“我都说了会伤神魂，你偏不听……这下可好，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可我闻到他的龙涎香了，”杨玉环眼泪滴在树根上，“他病得很重，我能感觉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
李冶的手指停在半空，“那香雾里有我布的清心咒，能让他老得慢点儿。但你要是再这么干，会魂飞魄散的。你难道不明白吗？”
杨玉环咬着嘴唇，“我明白，可我……做不到不去想他。”
李冶轻轻叹息，“痴儿，这世间因果循环，你与他的缘分，或许只能到此为止了。”
杨玉环闭上眼睛，任由杏花落在脸上。她听见山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吵嘴，溪水在谷底哗哗流，还听见上阳宫更夫敲梆子的声儿。每一声都像大锤子，砸在她碎了的心上面。
三天后的夜里，宦官王承恩悄悄撕下李隆基画的杏花。他把画纸往袖子里藏的时候，发现墨迹没干的花瓣上，有个极小的血点儿。
“这是……”他哆嗦着凑近烛火，血点儿一下子变成青烟，在空气里凝成个“杨”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