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去学院取信,传达室的大爷递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是父亲寄来的。牛皮纸信封上,是他熟悉的钢笔字,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我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除了一张汇款单,还有几张信纸。
"杨林吾儿:
见字如面。你妈总念叨你冷不冷,有没有添衣服。我让她别瞎想,你十七了,该懂事了。
你姐说你在省城挺好,我们就放心了。她不让我们问你具体干啥,我和你妈就不问。但你要记住,不管干啥,得走正道,别学坏。
你爷爷奶奶打电话来了,说想你了,让你放寒假去上海住几天。他们退休金高,你别客气,缺啥就跟他们说。
汇款单是五百块,天冷了,买件厚棉袄。别总想着省钱,身体是本钱。
父 杨荣祥"
信纸被我攥得发皱,眼眶里热烘烘的。我捏着汇款单,在寒风里站了半天,直到手脚冻得发麻,才往邮局走。
取了钱,我没买棉袄,去器材店买了盘二手胶卷。赵鹏见我还穿着薄外套,把他的羽绒服塞给我:"穿我的,我不冷。"
"那你咋办?"
"我家就在这,回家拿一件就行。"他不由分说地把衣服套在我身上,"赶紧的,周老师说今天要讲蒙太奇,你不是一直想听吗?"
羽绒服上还带着赵鹏的体温,暖暖的。我跟在他身后,往教学楼走。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子,像电影里的画面。
那天晚上,我给家里写了封信,没说自己在学电影,只说一切都好,让他们放心。信的最后,我写:"爸,妈,寒假我就不回去了,在这边找了个活,能挣点钱。"
写完,我把信塞进信封,贴好邮票,走到胡同口的邮筒前,犹豫了半天,还是把信投了进去。风卷着落叶,在脚边打着旋,我裹紧了赵鹏的羽绒服,往出租屋走。
第六章 上海的冬天
放寒假前,周老师找我:"你不是说要去上海看爷爷奶奶吗?我正好要去上海参加个研讨会,跟我一起走?"
我愣了愣:"我......"
"票我都买好了。"他从包里掏出一张火车票,"就当是给你的新年礼物。"
爷爷奶奶住在上海的老洋房里,红砖墙,木楼梯,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樟木味。奶奶开门时,我差点没认出来,她比去年视频里瘦了些,头发却还是梳得整整齐齐。
"小林!"奶奶拉着我的手,眼圈一下子红了,"快进来,外面冷。"
爷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看报纸,见我进来,放下报纸,摘下眼镜:"回来啦?坐。"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洪亮,跟我小时候听他讲历史故事时一样。
晚饭时,奶奶一个劲地给我夹菜,红烧肉、糖醋鱼,满满一盘子。爷爷问我在省城学啥,我支支吾吾地说:"学......学传媒。"
"传媒好啊。"爷爷点点头,"现在是信息时代,传媒很重要。"他给我讲起他年轻时在大学教新闻的事,讲起他去各地采访的经历,眼睛里闪着光。
夜里,我跟爷爷睡一个房间。他的呼噜声震天响,我却觉得踏实。黑暗中,我能闻到他身上的肥皂味,跟父亲身上的味道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