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阿柴。”少年挺起胸膛,“我阿爷说这是汉人名字,他说等回家了,就没人叫我的吐蕃名字了。”
“好,阿柴。”马铎将半截开元十七年的箭杆递给少年,“拿着这个,从今天起,你就是半个斥候了。”
阿柴接过箭杆,激动得脸都红了。他小心翼翼地把箭杆插进腰间的布袋,动作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马铎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十六岁那年,队正把建中年钱塞进他手里的瞬间,心里也是这样又烫又胀。
第二天清晨,他们离开盐池烽燧时,马铎在土台上埋下了那杆断矛。阿柴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带走?”
“王二狗守了一辈子这里,”马铎拍了拍土,“他的矛该留在这里。”
风沙掠过土台,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低声应和。马铎回头望了一眼,看见朝阳正从烽燧的破口照进去,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个挺直的脊梁。
三、敦煌暗流
敦煌的城门在暮色中缓缓开启时,马铎几乎要认不出这座城了。
三年前他离开时,沙州刚从吐蕃手里夺回,城墙的缺口还没补全,街头随处可见拄着拐杖的老兵和衣衫褴褛的流民。而现在,城门楼子重新漆了朱红,守城的士兵穿着崭新的明光铠,甲片在夕阳下闪着冷光,手里的横刀擦得能照见人影。
“站住!”一个校尉模样的人拦住了他们,眼神锐利地扫过马铎的麻布袋,“干什么的?”
“从安西来,找节度使大人。”马铎亮出袖中藏着的铜符,那是张议潮亲手给他的信物,上面刻着个“信”字。
校尉的脸色变了变,态度立刻恭敬起来:“原来是张公派出去的人,快请进。节度使大人这几日正念叨着安西的消息呢。”
马铎牵着阿柴往里走,心里却沉了下去。这校尉的反应太过刻意,恭敬里藏着戒备,眼神总往他的布袋上瞟,不像是对待归来的信使,倒像是在监视什么可疑人物。
城里的变化更大。主街上新开了不少酒肆和商铺,幌子上写着汉人的“绸缎庄”、吐蕃人的“毡坊”,甚至还有回鹘人的“珠宝铺”。穿胡服的女子骑着骆驼走过,鬓边的金箔在暮色中晃眼;汉人商贩用吐蕃语讨价还价,口音比阿柴还地道。马铎看着这热闹景象,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少了块什么。
“这就是敦煌?”阿柴好奇地东张西望,小手紧紧攥着那半截箭杆,“比龟兹好多了。”
“以前更好。”马铎低声说。他记得小时候,敦煌的街头满是穿着襕衫的读书人,佛窟里的钟声能传到城外,商队带来的香料气能盖过风沙的味道。而现在,这繁华里总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像是幅被人用不同颜色胡乱拼凑的画。
他们在一家名为“河西春”的酒肆歇脚。店小二见马铎背着个破布袋,本想赶人,看到他腰间露出的铜符,立刻堆起了笑,引着他们上了二楼的雅间。
“客官要点什么?”店小二哈着腰,“小店有上好的马奶酒,还有刚从于阗运来的葡萄酿。”
“两碗麦粥,一碟咸菜。”马铎掏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是他用吐蕃人的银币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