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雨来得突然。宁远站在省委党校门口，望着如注的雨帘，犹豫是否要冒雨跑回宿舍。他今天穿了唯一一套像样的西装——为了明天的开班仪式特意准备的，淋湿了可没得换。
"看来要成落汤鸡了。"宁远自言自语地叹了口气，正准备冲进雨里，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呼。
转身看去，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孩正弯腰捡拾散落一地的文件。雨水已经打湿了她的发梢，文件袋也破了，纸张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迅速被浸透。
宁远不假思索地跑过去，脱下西装外套挡在女孩头顶："我帮你。"
女孩抬起头，宁远看到了一双如秋水般清澈的眼睛。她约莫二十四五岁，皮肤白皙，鼻梁高挺，此刻眉头微蹙，显得既焦急又无奈。
"谢谢，但这些文件..."她看着地上已经湿透的纸张，咬了咬下唇。
宁远迅速蹲下身，抢救还能看清的文件："重要的部分先拿着，其他的等雨停了再说。"
两人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宁远的衬衫很快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女孩的风衣也湿了大半，但她似乎更关心那些文件。
"这些是明天研讨会要用的资料..."她小声说，声音里带着懊恼。
宁远看了看手中抢救出来的几页纸："是经济数据？我在大学辅修过统计，如果需要重新整理，我可以帮忙。"
女孩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滴落："你懂经济数据分析？"
"略懂一二。"宁远谦虚地说，实际上他的毕业论文就是关于区域经济差异的量化分析。
雨势稍缓，宁远提议："要不要找个地方先避雨？党校对面的咖啡店还开着。"
女孩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宁远用已经湿透的西装外套护住抢救出来的文件，两人小跑着穿过马路。
温暖的咖啡店里，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宁远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孩。她有一种不张扬的美，眉眼间透着聪慧，举止得体，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城市女孩。
"我叫沈若初。"她递来一张纸巾，"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了。"
"宁远，清溪镇政府的。"宁远接过纸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你是...党校的老师？"
沈若初微微一笑："不是，我在省发改委工作，临时被抽调来协助这次培训班。"她看着桌上湿漉漉的文件，叹了口气："这下麻烦了，这些数据需要重新整理打印。"
宁远看了看手表："现在才七点，附近有打印店吗？"
"省委大院里有，但这个点..."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忙。"宁远真诚地说，"我住在党校宿舍，晚上没什么安排。"
沈若初犹豫了一下，突然捂住额头，脸色变得苍白。
"你怎么了？"宁远连忙问道。
"没事...可能低血糖又犯了。"她声音微弱，从包里摸出一颗糖含在嘴里。
宁远立刻招呼服务员："请来一杯热牛奶和一份提拉米苏，谢谢。"
食物上来后，沈若初的脸色渐渐恢复。她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工作起来经常忘记吃饭。"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宁远半开玩笑地说，把甜点推到她面前，"先吃点东西，文件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通过交谈，宁远得知沈若初是负责这次青年干部培训班的经济政策教学模块，那些被雨淋湿的文件是精心准备的案例分析材料。
"其实电子版我都有，只是做了很多手写批注..."沈若初解释道。
"那这样，"宁远提议，"你把电子版发给我，我对照抢救出来的手写批注帮你重新整理，今晚就能搞定。"
沈若初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你？"
"举手之劳。"宁远笑了笑，"再说，明天我也是学员之一，提前预习下课程内容不是坏事。"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沈若初把电子资料发给了宁远。外面的雨停了，她坚持要请宁远吃晚饭表示感谢。
"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江南菜馆，你从基层来，应该很久没吃到家乡菜了吧？"沈若初说。
宁远有些惊讶她知道自己来自江南，随即想到可能是从"清溪镇"这个名字猜出来的。他本想婉拒，但看到沈若初期待的眼神，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餐馆装修典雅，价格显然不菲。宁远看着菜单上的数字，暗自庆幸是对方请客。沈若初点了几道精致的江南小菜，还要了一壶龙井。
"你在基层工作多久了？"沈若初一边斟茶一边问。
"不到半年。"宁远如实回答，"大学毕业后考上的。"
"为什么选择去那么偏远的地方？"沈若初好奇地问，"以你的学历，留在市里应该不难。"
宁远轻轻转动茶杯："我父亲常说，了解中国要从基层开始。他是老知青，对农村有特殊感情。"
"所以你是在完成父亲的心愿？"
"不全是。"宁远抬头，目光清澈，"我自己也认为，基层是最能直接服务群众的地方。虽然琐碎，但每解决一个问题，都能看到实实在在的改变。"
沈若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和其他年轻人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大多数人谈起基层工作，要么满腹牢骚，要么高谈阔论。你是少数能踏实看待的。"沈若初微微一笑，"明天开班仪式后有个摸底测试，我猜你会表现不错。"
宁远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做了分内事。你们在省里制定政策，我们在一线落实，都是工作。"
晚饭后，沈若初坚持叫了辆车送宁远回党校。临别时，她说："文件的事就麻烦你了，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回到宿舍，宁远立刻打开电脑开始工作。沈若初的资料准备得非常详尽，但有些经济学术语和数据关联需要专业知识才能理解。宁远庆幸自己大学时没荒废学业，对照着抢救出来的批注，一页页仔细整理。
凌晨两点，他终于完成了所有文件的重新排版，还顺手做了个数据可视化图表，更直观地展示分析结果。检查无误后，他把文件发给了沈若初，附言："已完成，请查收。如有问题，随时联系。"
没想到沈若初竟然秒回："太感谢了！你还没睡？"
宁远回复："马上睡。你怎么也还没休息？"
"在准备明天的课程。你做的图表很棒，比我的原始版本清晰多了。"
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互道晚安。宁远躺在床上，回想这一天的奇遇，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很久没有这种与人畅快交流的感觉了，沈若初的聪慧与亲和让他感到难得的舒适。
第二天一早，宁远特意提前到达开班仪式现场。会场已经布置妥当，工作人员正在调试设备。他一眼就看到了沈若初，她穿着得体的藏青色套装，正在和几位领导模样的人交谈。
宁远没有上前打扰，默默找了个座位坐下。开班仪式很隆重，省委组织部领导亲自出席并讲话。当介绍教学团队时，宁远才知道沈若初不仅是助教，还是核心课程的设计者之一。
"下面请省发改委综合处的沈若初同志为大家介绍课程安排。"主持人宣布道。
沈若初走上讲台，自信从容地开始讲解。与昨晚咖啡店里那个为文件着急的女孩判若两人，此刻的她专业而干练，引用的数据和政策信手拈来。宁远听得入神，对她的欣赏又多了几分。
讲解结束后是摸底测试。试卷发下来，宁远发现很多题目都涉及昨晚整理文件时看到的内容。他暗自庆幸自己的好记性，答题格外顺畅。
测试结束后是午餐时间。宁远正排队取餐，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宁远！这边！"
转头看去，沈若初在教室用餐区向他招手。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宁远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坐这儿。"沈若初指了指身边的空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清溪镇的宁远，昨晚多亏他帮忙，不然我的课程材料就泡汤了。"
在座的几位老师友善地向宁远点头致意。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笑着说："小沈难得推荐学员，小伙子肯定有过人之处。"
宁远谦虚地笑笑，安静地吃饭。席间，老师们讨论着上午的测试，沈若初不经意间提到："宁远整理的资料比我的原版还要清晰，他做的数据可视化图表很专业。"
老教授来了兴趣："哦？你学什么专业的？"
"法学，但辅修了经济学。"宁远回答。
"难怪。"老教授点点头，"复合型人才啊。"
午餐后，沈若初悄悄塞给宁远一个U盘："这是我整理的一些参考资料，对你理解课程有帮助。好好表现，这次培训班结束后，省里会选拔几名优秀学员到省直机关跟班学习。"
宁远心头一震，这可是难得的机遇！他感激地看着沈若初："谢谢，我会努力的。"
沈若初微微一笑，转身离去。宁远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动力。他隐约感觉到，这次培训班可能会改变他的人生轨迹，而沈若初，似乎就是那个引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