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更深的寒意攫住了我。测字需观形、拆解、会意。我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失控的罗盘上撕开，重新聚焦在那张宣纸签上。
“命”字，端正地躺在白纸上。
人字头，叩字底。人字头……我凝神细看。那“人”字的起笔和收笔，墨色似乎比别处更浓重，两笔交汇的顶端，形成一个小小的、压抑的黑点，像一只沉默的眼睛，更像……一个无形的囚笼，死死罩住了下方。而下面的“叩”，左边提手旁，右边一个“口”。那“口”字写得方正，四角尖锐，墨色外溢，隐隐透出一股逼仄、禁锢之意。提手旁的一竖，本该是支撑，此刻在“口”的压迫下，竟显得异常脆弱，仿佛随时会被折断。
“人”在上，如枷锁囚笼；“叩”在下，似挣扎屈从……这哪里是“命”？这分明是“囚”！是身陷囹圄，叩问无门的绝境之象！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后背的内衫。测字讲究“触机”，第一眼的直觉往往最为关键。这扑面而来的囚困死寂之感，绝非吉兆。
“请……请报上生辰。”我的声音有些干涩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罗盘失控在前，字象大凶在后，我必须结合八字命盘再看。
她报出一串数字。声音依旧清冷平稳，没有任何情绪。乙亥年，癸未月，辛酉日，丁酉时……我在心中飞速排盘，手指在桌下掐算。
年柱乙亥，月柱癸未，日柱辛酉，时柱丁酉……天干乙、癸、辛、丁，地支亥、未、酉、酉……
冷汗顺着我的鬓角滑落，滴在铺着蓝布的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心算的速度越来越快，指尖的掐动近乎痉挛。不对！这不可能！
四柱天干，乙属阴木，癸属阴水，辛属阴金，丁属阴火——全是阴干！
地支，亥为阴水，未为阴土，两个酉皆为阴金——全是阴支！
八字纯阴！这是极其罕见、古书上称为“孤阴煞”的命格！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当我将她的八字排入命盘，试图定位她的命宫（即代表一生根基、自我的宫位）时，那命宫的位置……竟赫然落在了十二宫位中最凶险、最虚无的“空亡”之地！
空亡！八字纯阴，命宫空亡！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罗盘的疯狂、测字的囚困之象、这纯阴空亡的命局……所有线索如同冰冷的铁链，瞬间绞紧！
“命宫落空亡，八字全阴……”我抬起头，死死盯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无法理解而变得嘶哑尖锐，“你……你竟没有命数？！”
这句话冲口而出，带着我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骇然。没有命数？这算什么？天地之间，草木顽石尚有其气数轨迹，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命数”？这完全悖逆了我所学的一切，颠覆了我赖以生存的根本法则！
她看着我，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像是在回应我的惊骇，又像是觉得眼前这一切荒谬得可笑。那笑容很淡，很浅，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疏离和……冷漠。
“因为，”她开口，声音依旧清泠，却像淬了冰的针，清晰地扎进我的耳膜，“我不信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