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我的“刑场”。
柳爹爹等在楼梯口,上下打量我几眼,还算满意:“待会儿机灵点,是户部李侍郎家的三小姐,刚从南边回京述职,出手阔绰得很。伺候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推了我一把。
“记住,唱你最拿手的那支《春闺怨》!”
我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心提到了嗓子眼。
最拿手的《春闺怨》?
那是前身苦练的曲子。
调子哀怨缠绵,唱的是深闺男子对妻主的无限思慕和哀愁。
词儿肉麻得我鸡皮疙瘩掉一地。
让我对着一个女人唱这个?
我硬着头皮,抱着把半旧的琵琶,被柳爹爹半推半搡地弄到了大厅前一个小小的表演台上。
台下觥筹交错。
坐着的全是女人。
穿着绫罗绸缎,或肥硕,或精瘦,或一脸精明,或满眼淫邪。
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来,黏糊糊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品评和估量。
我站在那儿,像被剥光了扔在菜市场。
手脚冰凉。
脑子一片空白。
柳爹爹堆着满脸谄媚的笑,对着主位上一个穿着墨绿锦袍、三十出头的女子点头哈腰:“李三小姐,您瞧瞧,这就是我们楼里新来的好苗子,沈疏星公子!琴艺歌喉,那都是一等一的!特意来给您助助兴!”
那李三小姐抬了抬眼皮。
眼神在我身上刮了一遍,带着点挑剔,像在集市上挑牲口。
她懒洋洋地挥挥手:“行吧,唱一个听听。唱得好,爷有赏。”
周围的喧嚣稍微低了些。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柳爹爹在台下拼命给我使眼色,嘴型无声地动:“《春闺怨》!快!”
我抱着琵琶,手指僵硬地搭在弦上。
《春闺怨》的调子?
忘得一干二净。
前身的记忆在这种极度的紧张和抗拒下,罢工了。
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
台下的李三小姐等得不耐烦了,眉头皱起。
柳爹爹的脸色也开始发青。
怎么办?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冒出来。
死马当活马医!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在琵琶弦上猛地一划!
不是《春闺怨》哀怨缠绵的前奏。
而是一串急促、清越、甚至带着点……现代流行乐味道的扫弦!
台下瞬间安静了不少。
连那李三小姐都挑了挑眉,似乎有点意外。
我清了清嗓子,压下所有的恐惧和羞耻。
用我能发出的最清亮、最平稳的声音,唱了出来。
不是“春闺寂寞盼妻归”。
而是: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声音不大,但穿透了嘈杂。
“我爱你有几分……”
台下彻底安静了。
所有姐儿们都停下了酒杯,停下了调笑,愕然地看向台上。
柳爹爹张大了嘴,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那李三小姐原本懒散靠在椅背上的身体,慢慢坐直了。
我不管了。
破罐子破摔。
闭上眼睛,隔绝那些令人作呕的目光。
只凭着本能,拨动琴弦。
“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
“月亮代表我的心……”
没有哀怨,没有乞怜。
只有一种直白的、干净的、甚至带着点傻气的诉说。
在这个充斥着虚情假意和靡靡之音的地方,像一股格格不入的清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