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帷幕再次掀开。

玉簟秋抱着琴,在如潮的掌声中走了回来。

他额角有细密的汗珠,脸颊因为激动和用力泛着淡淡的红晕。

眼神明亮,带着胜利者的矜持和傲然。

他扫过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像是在说:看你的了。

我抱着琵琶,深吸一口气。

迈步。

走向那道隔开地狱和人间的帷幕。

掀开。

刺眼的光线和震耳欲聋的喧嚣瞬间将我淹没。

巨大的厅堂里,坐满了人。

灯火辉煌,亮得晃眼。

空气中浓郁的香气、酒气、脂粉气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无数道目光,带着好奇、审视、挑剔、玩味,齐刷刷地射过来。

像无数根针扎在身上。

我走到台子中央。

小小的表演台,此刻像孤悬的悬崖。

下面,是深渊。

我看到了主位上那位传说中的安阳郡主。

三十多岁,保养得宜,气质雍容,正微微侧头和旁边一位穿着绛紫官袍的威严女子低声说话,似乎对刚才玉簟秋的表演颇为赞许。

我也看到了柳爹爹,他挤在台子侧面的阴影里,拼命对我使眼色,嘴型无声地动:“快!唱!唱你那新的!”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手心全是冷汗,黏腻腻地裹着冰凉的琵琶颈。

我闭上眼。

隔绝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目光。

手指,下意识地抚上琴弦。

轻轻拨动。

不是激昂的前奏。

是几个极其简单、干净、甚至带着点空灵的单音。

叮咚,叮咚。

像雨滴落在青石板上。

像山泉滑过溪涧。

这过于简单、甚至显得有点单调的开场,让台下鼎沸的人声瞬间低了下去。

许多人脸上露出错愕。

柳爹爹在阴影里急得直跺脚。

我睁开眼。

目光没有看任何人,只虚虚地望着头顶那一片被灯火映得发亮的虚空。

开口。

声音不高,带着一点微微的颤抖,却努力保持着平稳: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

“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没有哀怨。

没有乞怜。

没有媚态。

只有一种安静的、疏离的、带着水墨画般朦胧意境的诉说。

曲调婉转悠扬,像一条清澈的溪流,在喧嚣奢靡的宴席上缓缓淌过。

“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

“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台下彻底安静了。

连窃窃私语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看着我。

眼神不再是品评玩物,而是带着一种……惊异?

安阳郡主停止了交谈,微微坐直了身体,目光落在台上。

那位绛紫官袍的女子也抬起了眼,眼神锐利。

“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

琵琶声渐入佳境,不再单调,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韵律。

我的声音也渐渐放开,不再颤抖,清亮地回荡在大厅里。

“你的美一缕飘散……”

“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唱到这里,我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台下。

忽然,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眼睛的主人坐在一个不算太起眼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