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
这三个字,像三根冰冷的针,扎在苏晚棠的耳膜上。
它不是六部之一,不在朝堂之列,却是一个让所有京城官员闻之色变的存在。
监察百官,先斩后奏,直达天庭。
它是天子悬在所有人头顶上的一把刀,是皇帝最隐秘也最锋利的爪牙。
赵恒将这块令牌放在她面前,不是在给她一个选择,而是在问她,敢不敢握住这把刀的刀柄。
苏晚棠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视线,越过赵恒的肩膀,望向偏房的方向。
那里,林三的呼吸声微弱,药味和血气混杂在一起,提醒着她昨夜的凶险。
“铺子,是身外之物。今日是柳家的,明日可以是我的,后日,也能被别人轻易夺走。”
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那块乌黑的令牌上。
“臣女这条命,是殿下救回来的。云枰阁上下的安危,如今也系于殿下一念之间。”
她伸出手,没有丝毫犹豫,将那块冰冷的令牌握进了掌心。
令牌的棱角硌着她的手,有一种坚硬而真实的存在感。
“臣女要的,不是能被夺走的财富,而是能保护想保护之人的权力。”
她抬起脸,看着赵恒。
“这把刀,臣女接了。但它为谁挥出,由我决定。”
赵恒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难以名状的表情,似是赞许,又似是讥诮。
“皇城司的刀,只听一个人的命令。”
他没有说是谁,但答案不言而喻。
“可刀有刀的锋芒,用得不好,会伤了执刀人的手。”苏晚棠将令牌收进袖中,动作从容。
就在这时,府门外的喧哗声越来越大,隐约能听见一个年轻男子声嘶力竭的叫骂。
“苏晚棠!你这个毒妇!滚出来给我父亲偿命!”
苏嬷嬷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下意识地挡在苏晚棠身前。
赵恒眉头一皱,正要发话。
苏晚棠却先一步开了口。
“殿下,借您的侍卫一用。”
她没有看赵恒,径直朝府门的方向走去。
“小姐,不可!”苏嬷嬷慌忙拉住她。
“嬷嬷,你和林三在云枰阁,只能任人宰割。如今到了太子府,我不能再让你们活在恐惧里。”
她轻轻挣开苏嬷嬷的手,步履沉稳。
太子府的大门,缓缓拉开一道缝隙。
门外,王尚书的独子王冲,穿着一身孝服,双眼通红,带着二十多个家奴,堵在门口。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对着太子府指指点点。
王冲看见苏晚棠出来,情绪更加激动,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就要往前冲。
“苏晚棠!你还敢出来!”
太子府的侍卫立刻横刀在前,冰冷的刀锋让他停住了脚步。
苏晚棠就站在侍卫身后,隔着几步的距离,静静地看着他。
她身上还穿着昨日那身素雅的裙子,眉眼清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王公子,令尊之死,是天子圣裁,与我何干?”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若不是你!若不是你这个妖妇蛊惑太子,我父亲怎么会死!”王冲嘶吼着,“我要杀了你,为我父亲报仇!”
“报仇?”苏晚棠忽然笑了。
那笑意很淡,却让王冲感到一阵莫名的寒冷。
她从袖中,缓缓取出了那块乌黑的令牌,高高举起。
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将那刻着“皇城司”三个银色篆字的令牌,展示给所有人看。
一瞬间,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方才还甚嚣尘上的叫骂声,戛然而止。
王冲脸上的愤怒和疯狂,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恐惧所取代。
他身后的家奴,更是扑通扑通跪下了一大片,头埋在地上,瑟瑟发抖。
皇城司。
这个名字,对京城的百姓来说或许只是一个传说。
但对王冲这样的官宦子弟而言,却是从小听到大的梦魇。
那是能让三品大员在睡梦中消失,能让百年世家一夜倾覆的阎王殿。
而现在,执掌阎王殿令牌的,就是眼前这个被他唾骂为“妖妇”的女子。
“你……你……”王冲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完整。
“王公子。”苏晚棠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却带上了某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念在令尊刚去,你孝心可嘉,今日之事,我不与你计较。”
“但皇城司办案,最忌混淆视听,攀诬构陷。”
她向前走了一步,侍卫自然地为她让开一条路。
她走到王冲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瘫软在地的年轻人。
“再有下次,我便要查一查,王公子如此急切地想让我死,是不是因为王尚书的案子里,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
王冲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眼中只剩下惊恐。
“没有!没有!下官不敢!下官再也不敢了!”
他一边喊着,一边手脚并用地往后爬,连滚带爬地带着他那些家奴,狼狈地逃离了这条街。
围观的百姓,也作鸟兽散。
太子府门前,瞬间恢复了寂静。
苏晚棠站在原地,看着王冲消失的方向,手中的令牌,在惨白的天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她转身,回府。
赵恒就站在影壁之后,不知已看了多久。
“皇城司的第一把火,烧得不错。”
“这不是火。”苏晚棠将令牌收回袖中,“这只是告诉那些苍蝇,别来烦我。”
她看着赵恒,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殿下,这把刀既然已经在我手上,那么,柳家在京城所有的铺子,臣女,也一样要。”
赵恒怔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贪心,很好。
因为只有足够贪心的人,才会为了得到更多,而拼尽全力,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