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阁的烛火,被苏晚棠留在了身后。太子府书房里的灯,却因为她的归来,而显得格外明亮。
苏嬷嬷将那只装有暖玉的锦盒放在桌上,像是捧着一块烙铁,手都在抖。
“小姐,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苏嬷嬷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这紫貂皮,沾不得,沾了就要掉脑袋的!”
赵恒就站在书案后,他没有看那锦盒,而是看着苏晚棠。
他回来后,已经听说了长公主府的“赏赐”。
“皇姑母的耐心,比孤想的还要差。”赵恒的声音很沉,“她这是要逼你自证其罪。这件大氅,你做不出来。”
“殿下说得对。”苏晚棠走到桌边,将那份刚到手的柳家产业卷宗,轻轻放在了锦盒旁边。
“这大氅,臣女确实做不出来。”
苏嬷嬷闻言,松了一口气。
赵恒的眉头却没有舒展。
苏晚棠接下来的话,让苏嬷嬷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臣女能‘找’出来。”
她抬起脸,神色平静地不像是在谈论一个足以杀头的死局。
“长公主要陷害我,用的罪名是私通北狄。为了让这个罪名成立,她送来的这件‘紫貂大氅’的差事,就必须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我真的去找北狄商人。”
她顿了顿,伸手指了指那个锦盒。
“这说明,连长公主自己都清楚,在京城,通过正当的途径,是绝对弄不到顶级紫貂皮的。”
赵恒的瞳孔微微一缩,他瞬间明白了苏晚棠的思路。
“所以,”苏晚棠继续说,“为了确保我一定会掉进陷阱,她必须保证,当我走投无路时,市面上会‘恰好’出现一个北狄商人,拿着紫貂皮来找我。”
“而这个所谓的北狄商人,必然是她的人。”
“与其等她的人来找我,不如,我先去找到她藏起来的紫貂皮。”
书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苏嬷嬷已经听不懂了,但她能感觉到一种彻骨的寒意。
赵恒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要查皇姑母的私库?”
“殿下,这不是查。这是取。”苏晚棠纠正道,“她想送我一件罪证,我只是提前去取回来,再亲手给她做成大氅罢了。”
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却透着一股疯劲。
直接去抄长公主的私库,这和造反无异。
“孤不能给你兵马。”赵恒立刻回绝。
“臣女不要兵马。”苏晚棠从袖中取出那块乌黑的令牌,放在桌上,“臣女要皇城司的卷宗。所有与长公主府有关的商号、货运、仓储的记录,一份都不能少。”
赵恒看着那块令牌,又看看苏晚棠。
他发现,自己给出去的,根本不是一把刀,而是一头被放出了笼子的猛兽。
而他,是那个亲手打开笼门的人。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从书案最下方的暗格里,取出了一把钥匙。
“皇城司在城南有一处密档室,凭此可入。里面的东西,你看过之后,要烂在肚子里。”
“臣女明白。”
三日后。
京城的天气愈发冷了。
长公主府里,赵蕴正倚在暖榻上,听着心腹嬷嬷的回报。
“……那苏晚棠接了差事后,就再没动静。锦绣阁的钱掌柜说,她这几日都在盘账,根本没派人出去找过什么皮货。”
赵蕴冷笑一声,捻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
“她这是知道死期将至,开始交代后事了。一个贱民,也敢在本宫面前耍横,不知死活。”
她心情甚好,“去,再派人‘提醒’一下她。告诉她,西山秋猎的日子,可不等人了。”
“是。”
与此同时,皇城司的密档室里,却亮着一盏孤灯。
这里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腐朽的气味。
苏晚棠披着一件厚厚的斗篷,正坐在一堆堆积如山的卷宗前。她的面前,站着战战兢兢的锦绣阁掌柜,钱通。
“主子,您让查的都查了。”钱通的声音压得极低,“长公主名下,明面上只有三家绸缎庄和两家珠宝行。但暗地里,通过各种管事和远亲,还控制着京城最大的‘四海通’船运商行。”
“继续说。”苏晚棠的眼睛没有离开手里的账册。
“小人托了以前在码头的关系,查了四海通近半年的入港记录。三个月前,有一批从关外来的货,报的是‘关东黑貂’,可那船的吃水,比寻常运皮货的船要深得多。”钱通咽了口唾沫,“而且那批货,入港后没有进任何铺子,直接被运到了城东一处不起眼的货栈里,再也没出来过。”
苏-晚-棠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卷宗。
她抬起头,烛火在她的瞳孔里跳动。
“那处货栈,在谁的名下?”
“一个姓张的木材商人,但小人查过,这张姓商人,是长公主驸马的奶兄弟。”
苏晚棠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很好。”
她走到钱通面前,将一张纸条递给他。
“你现在就去这个地方,找这个人。告诉他,城东张记货栈,私藏违禁军械,让他带人去查。”
钱通接过纸条,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手猛地一抖。
“御史台……左都御史,刘大人?”
这位刘御史,是朝中有名的老顽固,油盐不进,只认死理,连皇帝都敢当面顶撞。最重要的是,他最恨的就是勋贵走私。
让他去查,那真是神仙也救不了。
“主子,这……这不是直接和长公主撕破脸了吗?”钱通的声音都变了。
“脸面?”苏晚棠笑了,“她给我设死局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的脸面?”
她走到密档室的门口,推开了那扇沉重的石门。
外面,天光微亮。
“去吧。告诉刘大人,他要的功绩,我送给他了。”
“告诉他,人赃并获的时候,不必声张,直接将东西封存,然后来太子府找我。”
“记住,要让他觉得,这个天大的功劳,是他自己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