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台灯是暖黄色的,照在第四十页时,林砚发现那片干枯的紫茉莉花瓣。花瓣边缘有排细小的齿痕,像被人咬过。沈知意的字迹在这页格外深,像是蘸了浓墨:“今夜去档案室,差点被卫兵抓住。”
民国二十三年三月,学校的档案室突然加了岗。沈知意听历史系的先生说,前几年丢失的一批抗战文献找到了,就存放在档案室的保险柜里。她想起那半张电报,心里总觉得不安——父亲上个月从上海寄信来,说洋行里混进了日本人,让她少管闲事。
“曼青说我是自寻烦恼,可那些文献里,说不定有父亲要找的东西。”沈知意在日记里画了个保险柜的草图,“档案室的窗户在西侧,有棵老槐树,树枝离窗台只有三尺。”
她等了三个夜晚。第一晚有月亮,卫兵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第二晚起了风,槐树叶的响声太吵;第三晚是阴天,她揣着把小剪刀溜出宿舍,校服裙在夜色里像朵白色的花。
槐树枝比她想象的细,踩上去时差点摔下来。档案室的窗户没锁,她刚钻进去,就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她慌得往柜子后面躲,却撞翻了旁边的铁皮盒,里面的图钉撒了一地。
“别动。”一个男声突然在身后响起。沈知意在日记里写:“我吓得不敢回头,闻到他身上有烟草味,还有……月光的味道。”那人把她按在墙角的花圃里,卫兵的手电筒光从窗户外扫过时,他的手正捂着她的嘴。
紫茉莉的花瓣落在她的头发上,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比她的还快。卫兵走后,他松开手,她才看清他的脸——是火车上那个穿军装的青年,眼睛还是浅琉璃色的。“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惊讶。
“我来找东西。”沈知意的声音在发抖,“我捡到只信鸽……”
“陈景明。”他突然说,“我叫陈景明。”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瓶子,往她手心倒了点粉末,“把这个撒在电报上,能看清剩下的字。”
他送她回宿舍时,走在月光里。沈知意数着他的影子,发现他的军靴上沾着泥土,像是刚从城外回来。“那些文献,日本人也在找。”他突然说,“你父亲让我来取,他暂时走不开。”
“我父亲?”
“你父亲沈先生,在上海帮我们做事。”陈景明停下脚步,“他说你很聪明,让我多信你。”他从怀里掏出个小铜哨,“有事就吹这个,我会听见的。”
沈知意在日记里画了个铜哨,旁边写着:“他的手指碰到我手心时,像有电流窜过。紫茉莉的花瓣粘在他的军装上,我偷偷摘了片,咬了个牙印——这样就像他也留下了记号。”
那片花瓣被她夹在日记里,旁边还有行极小的字:“他说,等打赢了仗,就带我去看玄武湖的樱花。”
4 防空洞里的火光
林砚的祖父叫陈景明。这个发现让她在某个雨夜突然坐直了身子。她翻出手机里存着的祖父照片——是张黑白照,青年穿着军装,眉眼间的轮廓,和沈知意在日记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记事簿的第五十二页,字迹被水泡得有些模糊。沈知意在开头画了个炸弹的简笔画:“警报响了三天,宿舍后面的操场被炸出个大坑,能看见底下的黄土。”